但记起,他和他哥两人不知道为了五姑娘的事跑过多少回腿,早前儿他哥苏安更还为着元宵夜一事罚跪来着。自己可没哥哥苏安有脸面,就更不敢犹豫,唱喏领命,一溜烟地奔出膳厅。
宁祯扬耳聪目明,和苏问弦挨得又近,把玩手中八菱口龙泉瓷酒杯,笑道:“你把这个妹妹,可宠的不成样子了……这次棋盘街走水,你带着她碍手碍脚还能灭了两座官仓的火,也是能耐,若没这妹妹,不定前宇仓也能救得下来?不过你和景明两人这连着两次立功,此次春闱,绝对高中!”
苏问弦听出宁祯扬对苏妙真似有偏见,皱眉,道:“真真并不似一般女子,这次官仓一事,若没有她……”话到嘴边,终究不愿宁祯扬知晓更多关于苏妙真的事迹,咽回去打个转,笑说:“若没有赵越北陈宣他们二人,我也成不了事。”
赵越北父亲乃是宣大总督赵理,赫赫战功,总兵出身,前年迁升总督,已是武臣里的前几人,也就排在兵部尚书傅啸疆,蓟辽总督等数人后头。
此次赵越北在救火中调度府卫,很是救了些居民百姓出来。而平江伯府陈宣,领了府卫也有功劳,赵越北的两个嫡姐先后嫁入平江伯府兄弟,陈宣进京不回外祖府上,多半也是碍着其叔叔。
而今日进宫,乾元帝把苏问弦、顾长清、赵越北和陈宣四人当着诸多大臣勋戚面前,夸赞一番。
宁祯扬眉头舒展,笑道:“陈宣运气不错,这次御前对答得宜,他叔叔算大势已去。”
苏问弦微微一笑,点头称是。两人这么低声说了几句。
傅云天贴身小厮进门,悄悄附耳一言,傅云天脸色突变,遣退所有服侍下人。
半晌,他小厮也出门去后,傅云天方道:“景明说这祸从口出,倒让我想起今天进言的礼部尚书,他进谏说‘滥火乃法律政事不修之证’,皇上午后便下了罪己诏,他犹不满足,领了一般子言官给事中并科道御史,上奏‘文武群臣及天下镇巡等官各省愆修职,其不职者,请治之罪。”甚至弹劾到我父头上,称他巡风提督不严……眼下吏部给事中齐言弹劾多人,里头有他,说他身为重臣,不协人望,折子已然送进去了。”
齐言是三年前状元郎,家贫无依,做了天子门生后推拒了豪门大族递来的橄榄枝,很是得罪了一批人,但后来他为官极为谨慎清廉,以至于把柄全无。他坚持和幼年定亲的女子完婚,那女子父亲曾在他中举前百般侮辱齐家母子,这事,在士林里是一段佳话,无人不晓。当然,不少人也笑话他不识时务。
“齐言他可是颇有圣眷,当年他母亲抚孤恤长让圣上极为赞叹,后来齐言坚守婚约不附高门,更让圣上称赞。”顾长清沉吟,搁下酒杯。其余三人都明白他的弦外之音。齐言既然颇得圣眷,这谏言多半能摸准了皇上的心意。
苏问弦道:“我这两次进宫面圣,都只觉得皇上面色似大好,精力旺盛,绝不是坊间传闻一般……”
话只半句,另三人全都明白过来:年前京里传的风风雨雨,都说乾元帝身子不好了,大家半信半疑,有心思活泛的,开始或拜望三皇子,或谒见五皇子,显然是要博一个从龙之功。乾元帝也似不知情一般,除了例朝,并不怎么召见群臣,若非京中元宵大火,许多人不能得见天颜。礼部尚书乃三殿下一脉,跟皇后娘娘更是伯侄关系,论起来此人也就迂腐倚老一些,并无大奸。
顾长清有心澄清几句,道:“他也自劾求罢,想来并不仅仅是排除异己,或许皇上也会想要澄清吏治,借机罢免一些蠹官庸官,才有齐言一疏。”
苏问弦心里赞同,笑道:“且等着看吧,总归没多远了……”
傅云天冷哼一声,“仗着和皇后娘娘有亲,一向自视甚高,看不惯我镇远侯府,此次还让兵科给事中曹升谏言弹劾我父,真是好大胆子……”
顾长清和他面对面坐,见傅云天气势骇人,桌案一拍,咬牙切齿。便道:“他这次多半失了圣心,否则以齐言那么个机变灵活的性格,不会上书,想来是知道你们侯府或许将和五殿下结亲,才没头没脑地欲借机降罪。”
傅云天沉沉一笑,犹自愤恨:“他本来就和我们侯府不对付,我着恼的却不是此人……”
膳厅沉寂许久,他不下言,苏问弦便道:“何必总说这些烦心事。”双手一拍,唤进家乐歌姬,席面换下。
数盏茶的功夫,乐伎起了第二首曲调,苏全进来上前,回复道:“五姑娘那里已经送去了,姑娘尝了一口,只说味道绝佳,多谢少爷念着。”
苏问弦微微一笑,一掸锦袍,云履踏出,起身向诸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