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弦听她叫痛,这才醒神收手。苏妙真思及仍在净室内哭泣的杨乔氏,与突然出现的杨千户小藕官二人,急急问道:“哥,那杨千户怎么也跟来了?”又道:“大佛寺淫僧一案,你打算怎么处置,给知府衙门什么说法?”
苏问弦三言两语把杨千户上门致谢之事带了过去,然后道:“你既然已经脱身,又无人知晓你曾来过,那这些淫僧就按律处置,直接送往知府衙门去。”苏问弦冷哼一声:“吴同知可是他知府大人的心腹手下,居然与这帮子淫僧勾结,我若不揭开审案,怎么让扬州城内外看清楚府衙上下是怎样一班废物?”
苏问弦先前听侍书说吴同知对这些淫僧的勾当一清二楚,只恨没把吴同知早早收拾千刀万剐了,连带着苏妙真受了此番苦楚。他更疑心知府也晓内情,如今苏妙真险些被害,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知府衙门的人。
更别说,他既然已经和知府衙门闹翻,那就要趁热打铁,一举弹压下去。苏问弦微微沉脸,嘲讽一笑:是礼部尚书的门生么?
苏妙真陡然一惊,连连摆手:“不可。”
苏问弦眉头一皱:“怎么?”
苏妙真掀了画舫垂下的纱幔,略略看了一眼,见得斜阳洒金,湖光微动,如果忽略掉寺庙内传来的喊打喊杀声与刀兵相接声,倒是一派静好安稳。不远处的桥上已经有看热闹的市井闲人聚集成堆,都指着大佛寺山门方向窃窃私语。她依稀听得些“听里头的动静,忒渗人了”“对僧人如此不敬,怕要遭天谴吧”之类的话语。
苏妙真抿唇,放下纱幔。她扭头道:“哥哥,你想想,来这里进香求子的女子不知凡几,极少数才被淫僧侮辱,如果你把这案子拿出来光明正大地审,那凡是来过此地的女子都会被人疑心清白,所生子女或许也会不被承认,甚至会有许多女子羞惭寻死或被逼自尽。不若你把这事和知府衙门通报一声,压下来私密审问处置,以免人尽皆知——”
其实苏妙真也极为希望把这些淫僧用真正的罪名惩处,她恨不能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晓得这些人面兽心的僧人干下了何等恶事。但这里不是前世,对女子极为苛求,若真按“奸良善,淫信女”一罪来判,那些女子又该如何在夫家自处?
做事不能仅凭一腔血气,不计后果。她得审时度势,按照今世的规则,来祈嗣的妇人女子们周全筹划,好既能替受害的人报仇,又能不妨碍她们平静的生活。
苏问弦神色一松,不以为意道:“我在乎的只有你和母亲,别人如何,我不想管。”
苏妙真闻言一怔,顿了顿,苦笑道:“那也还有周姨娘呢,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爹爹的——”
但苏问弦会答应么,或许对他而言,伯府五少爷被揭穿身世才是最好的。
更别说若不拿实情来对外宣扬,别人或许会对他闯入大佛寺搜捕僧人而心生不满,进而污蔑苏问弦行事狠辣——时人多信佛崇佛,若无让人信服的理由,苏问弦此番行事,只会让人群起攻歼。
扬州府和苏州府差不离,都是本朝赋税重镇,又是各大势力盘根错节的地儿,顾长清在钞关上那样艰难,苏问弦在盐道上又何曾容易。
苏妙真心思千回百转,她不想带累苏问弦,可又不愿意那些曾来此地的女子们从此名声受辱,她自己就吃过坏名声的苦头,深知这地方,女子最要紧的就是一个“贞”字。女子一旦失贞,不是被休逐,就是被冷落,或者还有更糟的,只有一死。
苏妙真垂下脸去,坚持着小声道:“就当为了我,哥哥,求你。”她以为要等很久。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她感觉到苏问弦走过来,握住她的肩头。
苏问弦低声道:“我答应你。”
苏妙真如何与苏问弦商量着瞒天过海且按下不表。
单说大佛寺内,小藕官领着杨千户匆匆赶到子孙堂净室内,入眼见得的就是杨乔氏抖抖嗖嗖地穿着衣裳,嘴里不住默念着什么。小藕官见得杨乔氏安然无恙,登时心中一定,待要让杨千户赶紧叫人护送,扭头一望,却见杨千户呆愣在门槛之外,一脸震惊。
一时间,屋内屋外的三人都愣住了。半晌,杨千户低声问:“雨浓,你这是,你这是被淫僧所害了?”
杨乔氏踉踉跄跄地走向她今日盼了无数回的相公,然而还没经过圆桌,她瞧见杨千户后退一步,退回阳光照耀的干净地儿里。杨乔氏浑身一颤,她明知自己该咬死了不承认。那位好心夫人许诺过自己,会帮着隐瞒,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