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是自己欠儿子的。
若非蹲了几年大狱,儿子缺乏管教,也不至于这样啊。
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书香门第出身的陈金,虽然因幼时家境巨变,所以导致他的性格上完全没有书生气,反而因当年入伍从军和在战场上的残酷作战经历,养就了一身的彪悍铁血之势。可到底是有着书香门第的底蕴在身,其基本的个人素养和礼节,尤其是自我反省的认知方面,比当前乡下绝大多数的民众要强得多。再有对儿子的歉疚之情,所以他决定,慢慢以亲情感化儿子。
正月初八,陈金向儿子借了二十块钱,去了趟燕南市。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送来了昨夜加班加点,赶制出的两扇半截工艺栅栏门,样式精致美观,陈金笑呵呵地对儿子解释说:“自默,你那天不是说,想在圆门那里安装门,不让人随便进吗?那,这就给你安上。”
看着父亲拿了工具在圆门边上忙活,陈自默颇为惊喜。
因为之前他还发愁,圆形的门怎么安装也不好看。可父亲订制的半截栅栏门,只有一米多高,安装上既能够阻拦他人随便进入后院,又极具观赏性。
“你从哪儿弄来的钱?”陈自默后知后觉地问道。
陈金愣了愣,继而低下头一边往圆门边缘打孔,一边说道:“找老朋友借来的。”
“借?”陈自默表情沉了下来,他担心父亲未经他的同意,已经收下了李志忠的钱,或者父亲昨天去燕南市,又做什么坏事了?以前,父亲挣了很多钱,全村首富,可钱财来路不正,到后来还不是锒铛入狱么?
“总不能,让我这个当老子的一直借儿子的钱吧?”陈金笑呵呵地解释道:“我还要这张脸呢。”
“总不能,一直借钱过日子。”陈自默眯着眼说道。
陈金愕然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儿子,他真没想到,十五岁的儿子,竟然能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陈金心生酸楚,穷人的儿子早当家,儿子这些年过的日子太苦了,所以,是被生活逼得,早熟了太多。
“我找了份儿工作,过完十五就上班。”陈金低着头一边干活一边说道。
“什么工作?”陈自默追问。
“保安。”
“什么是保安?”
“看大门的。”
“哦……”
……
栅栏门安装好之后,陈金又拿出一把锁锁上,将三把钥匙全部交给了儿子。
陈自默接过钥匙,问道:“看大门,一个月工资有多少?”
“八百多。”
“还挺多的……”
“嗯,那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的老朋友,照顾我。”
“哦。”
……
陈金觉得自己现在挺没有“老子”的样子——儿子简直是在审讯老子,而老子却态度良好有问必答——就像是在监狱的时候,对管教人员的服从。
“他妈的,老子在监狱时也没这么服从!”陈金心里忿忿地骂了一句。
其实出狱这些天,陈金一直很纠结。
他想过找份工作,踏踏实实上班。而以他当年在燕南市混出的名堂,想要找份普通的工作确实不难,曾经那些跟在他屁股后面混,或者和他交情颇深的人物,有和他一样蹲了监狱的,也有混得不像样子的,当然也有,混出了名堂的人物。
可陈金天性心高气傲,去那些混出名堂的老朋友面前,讨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就算对方不会小瞧他,他自己也难以接受。抛开在外工作的面子不说,单说在秤钩集这个两千多口人的村子里,当年他陈瘸子也是挣了大钱,堪称首富的风云人物,如今出狱后,更是受到乡亲们比之曾经还要热情的对待,虽然对此他也很纳闷儿,可又怎么好意思,不去努力尽快东山再起?
陈金记得自己入狱前,社会上许多犯过罪蹲过牢的人出狱回来,莫说自己,就连家人朋友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认认真真悔过都要被人另眼相待以观后效。
而今呢,好像自己犯过罪住过监狱,倒成了金字招牌,是光荣……
“啐!”陈金私下骂了句:“社会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