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岗口无遮拦，把投资电影的老板们大肆贬低，万小虎也跟着笑。

没想到冯小岗忽然又调转了枪口，开玩笑说：“小虎，你不要笑了，你也是资本家，蒲公英你占着股，四处投资拍电影。你也是压榨导演的一份子，投资电影比旁人更精准，赚得更多。”

万小虎理直气壮的说：“我投资拍电影，比资本家投资好多了。我从不干涉导演的工作，他们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还有，老冯，哎哟喂这个称呼怎么就这么别扭，在外面他不给我称呼他冯老师……你也开过两次公司。”

“我开公司那都散了，我不是做资本家的料，我看到报表我就烦了，也看不懂。而且我小富即安，挣两小钱就特别高兴，满足了。你野心大，公司都开到美国去了，这一点你比国内所有电影老板强。”

“我这是运气。”万小虎摊了摊手，“我跟你一样，看到报表就头疼，商业上的应酬喝酒，一开始还挺热衷，现在基本上能推的都推了。我和别人合伙开公司，我基本上就动动嘴皮子，我说，嗨，我们今天开个电视剧公司，明天我又说，嗨，我们开个特效公司，等开起来了，我都不知道公司的门开在哪。”

见底下学生听的认真，万小虎也就多说了一点：“我很少关心公司发展，他们每次都问我，你来不来开会，我说我不去。又问我，寄一份报表给你，我说别，分红寄给我就好，哈哈。我是属于有什么需要了，就跟合伙人说，做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想还真有点错愕。”

“我在打算拍动画片的时候，我就说开一个动画工作室。开一个特效公司，庆幸的是总是能在电影电视上把钱赚回来。然后就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年轻时候幻想过打造一个娱乐帝国，现在倒是觉得平淡一点好，赚钱了就去买飞机买游艇买地皮盖别墅，最好是能去太平洋上买一个小岛，那人生就潇洒得意了，哈哈。”

“那万导你现在都实现这些理想了吗？”

万小虎把手一摊：“一个都没，没大家想的那么赚钱，动画工作室和特效公司都还在赔钱呢。《通缉令》这一次又投资这么大。腰包都瘪了。就指望这部电影能回本了。”感觉刚才吹牛有点过了，赶紧哭穷。

丫现在绝对是土财主，公司账面上的钱都放银行吃利息去了，盛大网络眼看着就第二次融资。钱，不要太多。

“没钱你敢玩这么大？”冯小岗第一个不信。

万小虎就说了：“做电影的哪个不是胆大包天，我以前跟华谊兄弟合作，就是拍《蝴蝶效应》，王中磊跟我说，公司借的钱投资，账面上就剩10万。结果呢，他当晚就敢请客吃饭唱歌，把这最后的十万块钱花出去。”

冯小岗抖了抖腿：“这倒也是。我见过中军、董平（《没完没了》制片人）他们没钱的时候，他们还能在饭桌上跟人家谈笑风生。我们果然不是一类人，我就能帮你们打工挣钱。”

“是老冯你自己不愿意干了，谁不知道94年你就跟王朔开好梦公司了。”万小虎笑说。

冯小岗有点感慨：“那不是没做好，散了吗。”

早在1994年。冯小岗与作家王朔、彭晓林合资开办好梦公司。两年间投拍五部半影视作品，其中《永失我爱》等三部有幸面世，其余全部因“有违社会公认道德标准，误导大众审美趣味”而被禁，成为“票房毒药”。

不论在创作上还是商业上，当时都是冯小岗的彷徨期。

“当时我对王朔和姜纹特别敬佩。王朔说《月亮背面》不用改就是个好剧本，我就拍了，拍完了我请姜纹过来看，他说应该在开拍前先让演员体验生活，我又修改。那时候，我对张一谋是仰望的，《月亮背面》试映请到了张一谋，把我高兴坏了。”

“那时候，我就是个文艺青年，爱笑，好激动，有点狂躁，还吃素。唱起卡拉ok来感情很投入，音很准。喜欢画画花风景，但是格调很忧郁。热爱战争片和黑帮片，喜欢既暴力又感伤的《美国往事》。”

“后来王刚说我，说冯小岗是一个骨子里喜欢悲情的艺术亡命徒，一心想要往艺术导演的路上走。很不好意思的是，我没做成文艺导演，赔啊赔的就特别重视起票房，记得《甲方乙方》在新影联试映时，工作人员疏忽导致声画不对位，当时我就哭了，我怕了，拍不成艺术，不能再把市场给砸了。”

“哭啦？”主持人惊讶。

冯小岗就简单的说了一句：“你不懂。”

万小虎见主持接不了话，便解释：“电影市场非常残酷，导演的压力比想象中大太多了，有时候你睡得好好的，会豁然惊醒，然后就想自己拍的电影是不是会赔钱。不仅是导演，投资人，老板，都一样。我以前念书的时候，有个大洋影业，做过《红粉》和《秦颂》，98年我刚入学，老板来北电请吃饭，我跟几个师兄在下面坐着，嚯，西装革履，手里面时时刻刻拿着大哥大，特令人羡慕。”

“今年五月份，我在香港拍《通缉令》的外景，意外看到这个老板了，开一辆很旧的夏利车，西装也皱巴巴的，站在我们剧组外面看了好一会。等我认出来，准备找他叙叙旧，他就匆匆的走掉了。做电影这行，起起伏伏太大了。”

冯小岗接过来：“不止是事业的起伏，身体上的起伏也大，01年我在拍《大腕》，突发心脏病，差点就没回来。拍电影，整天紧张兮兮的，头悬梁锥刺股的操心，尤其是每次一拍完电影上映了，就招来一大片的媒体骂我。我那时候特不理解，我问朋友，为什么媒体不喜欢我，我朋友安慰我，没关系，等到你百年归去的那一天，全中国人都会为你流泪。现在想想，也不算是个糟糕的结局。”

哗啦啦，万小虎就带头鼓起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