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后来想想这事也不该让你出面,我当时急糊涂了,怪难为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司徒玦听到吴江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竟觉得鼻子一酸,那些刚过去的片段猖狂地挑战着她的心理防线。她匆匆地问了句:“你跟她最近到底怎么样了……你知道我是说曲小婉。”
“我也说不清,就那样吧。”等于没说,他继而笑着道,“你干吗问这个?”
司徒玦避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吴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吴江还在摇着那张年代久远、吱吱呀呀的藤椅,顺手把刚解决掉的那个苹果的核扔进了垃圾桶。
“叫我怎么说……就拿苹果来说吧,就好像肚子饿的人在一大堆水果里挑中了一个苹果,一口下去,味道跟自己想象的可能有点区别,第二口下去,觉得这样也不错,说不定苹果就该是这味道,不知不觉就啃成了核……咳咳,关键不在于那个‘啃’字,而是在于,这个时候你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饱了,就算你面前还摆着香蕉、菠萝、西瓜,或者还有梨,你也不想再去尝试别的滋味了。”
吴江的比喻一向很烂,司徒玦没好气地说:“要是你挑的苹果看上去很好吃,其实又酸又涩,你也非得啃到最后一口?这说得通吗?”
“那又怎么样?”吴江耸肩,“甜的水果到处都是,可我挑的是我的苹果。”
“如果它里面被虫蛀了呢?”吴江还在摇着椅子,摇得心事重重的司徒玦心烦意乱,她探过身一把按在椅子扶手上,稳住了它。
她不是没有想过,即使是好朋友也该留有余地,就像妈妈路遇同事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手牵着手,最终却保持了缄默。她说迟早有一天这个沉浸在幸福婚姻中的同事会发现真相,也许永远不会。总之揭穿这层残忍面纱的不应该是个外人。可以提醒,不必说破,以妈妈的处世哲学来看,司徒玦的义务已经尽到,但是面对吴江,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让那些原则和技巧都见鬼去吧,她只知道她有义务让自己的好朋友洞悉真相,避开伤害。
“吴江,我劝你醒醒,曲小婉她根本不值得你爱,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吴江却笑着拿开了司徒玦的手,打断了她,“你家这张椅子挺舒服的。”他又开始摇了起来,这一次他摇得很快,越来越快,快得让他的脸在司徒玦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了。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苹果……苹果!对于很爱吃苹果的人来说,如果自己选的苹果有虫子,他有两个选择:第一,从头到尾当没有看到那条虫,很满足地吃完整个苹果;第二,发现有虫,恶心得马上把它扔了。但是,即使他扔了苹果,他还是一个爱吃苹果的人,那种喜爱的感觉不会因为他扔或者不扔而改变,那不是他能选择的。他选择的只是快乐地吃苹果,或者难过地看着不得不扔掉的苹果,同时被虫子恶心着。”
司徒玦晕乎乎地听吴江说完,她发誓以后要远离苹果。
“还是不通,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苹果?”
“如果这个苹果没有因为一个虫子而彻底地坏掉呢?”
“可……”
“行了,司徒,我谢谢你了行吗?”
吴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大概是因为之前剧烈的晃动,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司徒玦这才觉得自己最好的朋友已经变得有些陌生,她曾经以为自己了解他,就好像了解另一个自己。莫非所有的人长大了以后,心里都会多了一间门窗紧闭的小黑屋,必要的时候藏在里面,才会觉得安全?可她还傻乎乎地独自敞亮着,阳光进得来,风雨也进得来。
她想她是懂了。那些急不可待要倾诉的“秘密”,唯有默默地咽回肚子里。
“随你便吧。你吃你的苹果,跟我没关系。”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不是显得特别生硬。
吴江很快又恢复如常,脸上流露出一丝歉意,急着道:“我可没有别的意思……真生气了?”
要是之前,司徒玦铁定要痛骂他一场才解气,可是现在她只想让自己静一静,推着吴江往门外走,“行了,你回去吧。”到了门口,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回到房间从垃圾桶里拾起那个苹果核,不由分说地塞给吴江,“千万别忘了‘你的苹果’,要是你想它了怎么办?”
吴江哭笑不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狼狈地退了几步,很快就被一扇门隔在了外边。他讪讪地找了个垃圾桶扔了那果核,又回来敲了敲门,“那我先回去了,是朋友就不许有隔夜仇啊。”
他等了一会儿,房间里还是没有动静,只得先行离去。
吴江走后,司徒玦躺在床上,等着姚起云回家。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沉沉的眼皮如乌云般将黑暗笼罩了起来,很快,纷乱的梦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