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嫣眼前模糊,只隐隐见到阿朗扑倒在地上,缓步进来的人身形高大,面孔却怎么都看不清。
那人到了她的面前,双臂稳稳地抱住了她,往怀里一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带着她往外走去。
从阿朗身上迈过去的时候,阿朗勉强睁了睁眼睛,随即闭上。
窗子大敞,茶香浓浓。
渔嫣被男子拥着,上了一辆马车,往城外的方向驶去。
大街对面,叶素简的丫头丹儿快步走出来,手掩在唇上,惊愕地看着马车远去,随后匆匆跑上了楼,一间间屋子寻过,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阿朗和念安……
渔嫣已经晕过去了,呼吸轻浅急促,软软地靠在男子的怀里,他怀中有似曾相识的味道,可惜她已经无法睁开眼睛,无法去思考,光线完全从她的天地里消失,陷入昏沉沉的黑暗之中,这黑暗之中,御璃骁的模样清晰了一小会儿,随即也被这黑暗酽酽吞噬。
搂着她的男子低眼看来,长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抚过了,眼角眉梢染起几丝喜悦,在她的肩上轻拍了几下,低声道:“小青鱼,你是我的了。”
马车奔驰中,那车窗帘子轻扬起来,光照到了他的脸上,御天祁的唇角缓缓扬起。
弄到婧歌的笔墨极简单,要想哄她单独出来,用云秦的亲笔万万不行,只有用婧歌的名义才对,渔嫣看似人情淡薄,实则极重情义,否则不会为了云秦而大病一场。
若非太后阻拦,他早将渔嫣接进宫中,现在白白让御璃骁占了这么多日子,实在可恨。
从皇位到女人,御璃骁事事与他争抢,事事要压他一头,堆积在心,早就愤懑难平。尤其是渔嫣之事,分明是他心仪在前,暗中守了三年整,御璃骁一回来,便把渔嫣给强行扣住了,如今听说御璃骁事事高看渔嫣一眼,他现在倒要看看,御璃骁这眼高看,到底高到什么程度!
长指撩起帘子,外面绿树成荫,匆匆后退,连绵大山渐行渐近。他在路边下了马车,侍卫已经在此等侯,自己策马回宫,而让侍卫护送渔嫣去了藏她的地方。
—————————————————————————————《皇上,臣妾要熄灯》————————————————————————————————
御璃骁和晨瑶坐在小桌之后,桌上美酒佳肴,眼前美人正抚琴慢唱。
太后笑吟吟的坐在凤椅上,一身牙色素衣,手缠佛珠,面前搁着的也是素酒,素菜。
她在宫里闭门不出好些日子了,传说她每日都吃斋念佛,抄写经文,晨昏诵读,没有丝毫怠慢,就连这凤阙宫里的熏香都改成了佛香,美人吟唱的,也是素净的小曲,不见奢华之音,更没有美人起舞,烈酒佳肴。
她转过头来,看着御璃骁说:“瑶夫人医术高超,天下皆知,比御医院的那些老家伙们强了百倍不止。哀家若不是头疼难忍,也不会向你开口,让你们小夫妻暂时分离。骁儿放心,哀家只留瑶夫人住上几天,几天之后定会完璧归赵。”
御璃骁放下茶碗,唇角牵牵,并未立刻答应。
晨瑶的手指伸过来,在他的衣角上轻轻一扯,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央求。
“瑶夫人也不必怕,这凤阙宫里很安静,而且白御医每天都会为哀家来诊脉,他也很想和你切磋一下医术。”
白城安是御璃骁的人,太后这已然是向他明示了!意图何为?试探?还是警告?
御璃骁的唇角又牵了牵,哑声说:“太后有御医数百,医术高超,都是世间万中选一之高手,何需晨瑶展示陋技,若有不慎之处,岂非陷臣于不忠不孝不义之罪?”
太后摇摇头,攥着锦帕的手抬起,冲他指指,笑着说:
“你呀,还是那个脾气,舍不得身边的人。哀家只是试试而已,要不要用药,都让御医药的老头儿们一起商量,一起定了才是。哀家也不会那样无情,去治给哀家治病的人的罪。”
御璃骁转头看晨瑶,她一脸紧张,正秀眉轻蹙。
太后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并不信渔嫣递上来的药书,要扣下晨瑶对质,留她在太后这里,太后一定有万般手段对付,若错一字,太后必定迁怒渔嫣,若晨瑶不配合,太后也不会让晨瑶好过。
御璃骁又笑了笑,慢吞吞地放下茶碗,镇定地说:
“太后还是另请高明吧,臣一日都离不得晨瑶。”
太后的笑意僵了僵,随即唇角轻扬,温和地问:
“两三日也不行?”
“不行,臣这副残破的身躯,必当让她来伺侯,否则日日难熬,太后见谅。”御璃骁摇头,依然镇定自若。
太后轻轻沉吟,笑了笑,轻声道:“好吧,哀家也不强人所难,骁儿的身子更重要。”
她说着,抬目看向殿门处,又说:“皇上怎么还未过来?”
“皇上在看紧急军情,稍后便会过来。”一名小太监赶紧上前来,小声禀道。
话音才落,只门殿门处传来了御天祁的声音。
“母后,皇兄,久等了。”
御璃骁转脸看他,他一袭明黄衣袍,满脸笑意,意气风发地大步迈进了门槛。
“怎么,边境又有捷报?”
太后身子微微前俯,笑吟吟地看着御天祁。
御天祁朗声一笑,大步过来,看着御璃骁说:“还得谢皇兄,十万铁骑英勇擅战,又夺回一城。”
御璃骁笑笑,未出声。
“皇兄不愧为战神,强将手下无弱兵,当真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儿郎,朕要好好嘉赏。”
御天祁在太后身侧坐下来,一挥袖,让人端上素酒,高举起来,满眼笑意地看着御璃骁。
“皇兄,朕敬你,先干为敬。”
御璃骁只喝茶,向他举举杯,轻抿一口。
此时有太监匆匆进来了,向几人行了礼,转头对御璃骁说:“王爷,明月夫人着人送信给王爷,府上有急事。”
“怎么了?”晨瑶疑惑地问。
“说是鱼跑了,王爷回去便知道。”太监又说。
御璃骁的眸色一沉,转过头对御天祁和太后说:“既然府上有事,臣先告退。”
“去吧。”太后挥挥手,让人抬着他的轮椅下去。
御天祁站起来,亲自送二人到了凤阙宫外,满眼的春风得意。
太后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问:“皇儿,为何如此高兴?可是哀家给你献的计成功了?”
御天祁扫她一眼,一笑,低声道:“母后的心计确实无人能及,不过,朕并未按母后说的去做。”
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继续问:“那皇上是如何办的?”
御天祁轻轻一掸衣袖,看了看她,眼底的嘲讽之笑愈加明显。
“母后勿需知道,母后想继续坐享荣华,和赵太宰相好下去,便不要再管朕的事,好好呆在你的凤阙宫中,长长久久的享福便是。”
太后的脸色彻底变了,双拳紧紧攥住,一双染上风霜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天祁。
“母后进去吧,若母后对赵太宰的能力不再满意,朕不介意再挑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过来,好好伺侯母后,只要母后不生下孽子便是。”御天祁淡淡地说完,拔腿就走。
太后已经气得脸色苍白,扶着桂芸嬷嬷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好半天才抬手一指他远去的方向,冷冷地说:“孽子,白养你一场,亏得哀家把这江山捧到你的手中,哀家能捧你,也能摔你,哀家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扳倒御璃骁。桂芸,把宫门关上,从即刻起,不许凤阙宫奴随意出入,也不许外人进来。”
桂芸嬷嬷眼珠子一转,凑过来,小声说:“可是,鱼跑了,是什么意思?”
“鱼?渔!渔嫣跑了!”太后立刻明白过来,御天祁把渔嫣弄走了!
“御天祁,比哀家想得要心狠得多。”太后拧拧眉,扶着桂芸嬷嬷的手往宫里走,沉默了好一会子,又轻声说:“这两个自相残杀完了,你说,让谁为帝比较好?”
“杰王最聪慧可爱……”桂芸嬷嬷笑了笑,说了个名字。
这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一个美人所生,只因年纪太小,这美人平常也太后恭敬非凡,所以懒得对付,就任她生了这小皇子,得了块小封地,早早出宫过日子去了。想想,这孩子如今才九岁,没什么娘家人,正好做傀儡。
太后点点头,抓紧了桂芸嬷嬷的手,冷冷地说:“那就让他们两个快点互相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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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璃骁一行人匆匆回府,夜明月已经在他的书房外等着,见他回来,赶紧上前说:“渔嫣和人跑了,阿朗和念安是被人抬回来的,现在还未醒。”
“什么?”
御璃骁脸色一沉,让人把阿朗和念安抬进了书房之中。关闭门窗,他直接从轮椅上起身,走到那二人身边,弯下腰,手指轻拔二人的眼睛。
“这是什么药,药性有多大,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听着他一连串问,晨瑶赶紧过去查看二人的情况,过了片刻,才扭过头说:
“这是返摄香,被这香迷倒了,起码得12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12个时辰,渔嫣早就跑去了天涯海角!
御璃骁眸色一沉,若是跑,为何没带上念安和念恩?可若不是跑,又是谁带走了她?一切都只能等这两个人醒来才有结果。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他们两个早点醒过来。”御璃骁扭头看向晨瑶,满眼锐利。
“好。”晨瑶犹豫了一下,让人拿来她的药箱,打开之后,取出金针,举到眼前看了看,又问御璃骁:“先让谁醒?施针之后,可是让二人落下头痛的毛病的。”
御璃骁看了一眼念安,眉头轻轻一皱,没出声。
晨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阿朗是他的得力之人,念安却只是个丫头……
转身过去,手指在念安的头顶摸了片刻,垂下长睫,眼底闪过一点冷光,那金针缓缓扎进穴道之中,慢慢捻动片刻,念安便传来一声痛呼……
“啊!”
御璃骁转过头来,紧盯着念安。
他让念安先醒,并不因为她是女子,而是因为念安是渔嫣最亲近之人,又心直口快,从她嘴里说出的事,比天天呆在小院外的阿朗要直接明了。
“好痛。”
念安捂着头,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大喘会儿,慢慢睁开了眼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几人。
御璃骁已经坐下来,紧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你主子呢?”
“我们在喝茶呀!娘娘呢?天啦,我怎么睡着了!还睡在地上!”
念安一个激棱,猛地坐起来,一脸恐慌,左右环顾了半天,爬起来大声问御璃骁。
“念安,说实话。”夜明月从一边站起来,冷冷地质问她,“今日你主子得了一封什么信,放在何处?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什么信?”念安不解地看着她,一脸疑惑。
渔嫣正是怕她大咧咧说错话,所以这信的事没有告诉念安,她自始至终都只以为是去外面逛逛,那兴奋劲儿还在心里堆着呢,陡然之间就被这剧烈的头痛给重锤了几下,直到现在也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御璃骁看了一眼夜明月,沉声道:“你先出去。”
夜明月福了福身子,快步出去。
“你们今天去了哪些地方?为什么出去?”
“娘娘今日得闲,说想出去接状纸。”
“状纸?”御璃骁拧拧眉,渔嫣是有可能去做这事的。
念安看了一眼身边昏睡的阿朗,吓得瑟瑟发抖,继续说:
“我们去茶楼喝茶来着,那茶很香,然后奴婢就不不记得了……娘娘呢?”
“把阿朗弄醒吧。”
御璃骁挥了挥手指,转开了头。看来在念安这里,得不到什么消息,这丫头一向傻傻呆呆。
阿朗比念安醒来得要慢,他是有武功之人,自然而然地排斥着金针的唤醒作用,吃了些苦头才醒过来,捧着头坐了会儿,才愕然抬眼,看向面前的几人。
“王爷?”他猛地站起来,脑子里又是一痛,又重重地坐下去。
“阿朗,今日为何出府?渔嫣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御璃骁让人扶他起来坐下,沉声问他。
“今日姑娘说要出去走走,先去了平安酒楼,谈了状纸的事,又去了归同茶楼,说想看风景。属下守在门外,听到里面有动静,便推门进去,不料一进去就觉得满屋子的茶香,十分馥郁奇异,属下脑子里就开始不清醒了,勉强只见念安倒在地上,而渔嫣姑娘正捧着茶碗看我,然后……”
阿朗心里一紧,想到了那个揽着渔嫣离去的男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然后有一个男人出来,叫了一声小青鱼,又说我来带你走了,他们就那样走了……”
“她是自己走的?”御璃骁眼中冷光一沉,低声质问。
“是。”阿朗点头,又补道:“是……搂着走的。”
“看来是谋划好的,偏偏是今日,难道是御天祁的安排,所以故意让你我进宫?可他为何要冒这样的险,这不是向王爷您挑衅吗?”晨瑶转过头来,满脸疑惑地问他。
御璃骁满脸的疤痕此时紧紧拧起,格外狰狞可怕。若渔嫣是自己和那男人一起离开,能叫她小青鱼的人,除了御天祁就是云秦。
可不管是谁,渔嫣都是自己和他一起走了!
“去取那封信来看看吧,不要冤枉了渔嫣。”
晨瑶走过来,轻扶着他的手臂,轻声劝他。
御璃骁点点头,想让心腹去渔嫣的院中搜,把念恩带来见他,可心中实在憋闷,便决定亲自过去。
念恩此时还不知出事,正在院中伺弄那只白孔雀。
小院之门被重重推开,吓了她一跳,见来人是御璃骁,赶紧过来跪下请安。
“家书在哪里?”御璃骁在她面前不必装,慢步过去,盯着她问。
家书?念恩一个颤抖,赶紧磕头,额头紧贴在地上,不敢出声,也不知道为何御璃骁有此一问。渔嫣去得匆忙,没向念恩说这家书之事,知道得越少,对这两个丫头来说越安全。
御璃骁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更加愤怒,抬起一脚,抬起她的下颌,沉声道:“把家书拿来,你还有命。”
念恩哪有家书可给呢?只小声求饶,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应对御璃骁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