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唐奥运还没来到上海，自是很用心地听她说下去。

郭山凤也终于把话说了下去：“那时候爹爹极信重郭天豪，并要把我许配给他，但我嫌他年纪太大，便听信了郭山龙的话，激他与‘斧头帮’的大雷恶斗。结果，郭山龙勾结了‘斧头帮’的人，伏袭郭天豪，把他迫成了废人，并且出了家；直至后来他因遇上了毛祖强，身体的伤势才恢复了一半。然而郭山龙趁那一战下手炸伤了大雷的脑部，把他弄成了个白痴。”

郭山凤说到这儿，冷笑一下又道：“所以我的第一次背叛就换得来郭天豪的重伤出家下场，也正是因为这，郭山龙才能顺利抢了我的位置。第二次叛变，我帮柴少云杀了郭山龙，但‘振新堂’上上下下的人也视我为巨雠。要我再造反？算了，我怕了，敬谢不敏了。”

唐奥运无论用什么法子，想诓她加入，她总是不肯。

唐奥运怕打草惊蛇：既不是友，便是敌人。于是有意杀她灭口。

但也杀不到。

郭山凤很聪敏。

聪明得似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敏感得从不踏入唐奥运所布的任何埋伏和陷阱中。

唐奥运当然视之为眼中钉。

有一次，他只好跟郭山凤相约：“你不帮我一臂，也万勿告发，否则，我第一个先取你性命。”

郭山凤也表了态：“柴少云跟我非亲非故，就只是为了杀郭山龙报仇才入‘兄弟盟’。我犯不着向他告密，不过也没意思要帮你害他。”

这一番话，虽仍是拒绝相助，但却仍教唐奥运听出了端倪。

唐奥运善于投机。

第二天，他就改变了“战略”。

他对郭山凤很好。

他重用她。

他向柴少云一再推荐郭山凤的功绩，柴少云果然奖赏了郭山凤，但唐奥运一早已使郭山凤心里明白：是他荐举她的。

他爱护她。

易获功的事，交由她干。太危险的事，他保住她，他知道她的性情，充满挑战的任务，他总不会忘了她；但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又与她并肩作战。

他还追求她。

郭山凤很快就知道了。

她明白了唐奥运的心意。

她对唐奥运仍若即若离……既没完全答允，也不峻然拒绝，亦不把消息泄露予柴少云。

唐奥运这样做，便是要郭山凤就算不相帮自己，也不要阻碍他对付柴少云，而且，他也显示自己绝对要比柴少云更重用郭山凤。

时机已渐渐成熟。

随着柴少云的病情日益严重，郭山凤也看得出来：唐奥运将要动手了。

郭山凤年纪虽然轻，但她自幼生长在“斧头帮”、“振新堂”、“兄弟盟”互斗相争的大时局里，自然生成了一种洞悉先机、观情察势的本领。

她觉得自己是到了表态的时候了。

再不表示态度，他日，唐奥运一旦得手，会记恨在心，自己的地位可不保了。再说，以唐奥运的为人，为了审慎起见，包不准会在动手之前先对自己杀人灭口的。

要是唐奥运计不得逞，姜还是老的辣，由柴少云平乱叛，那么，自己不左不右，也不见得就能保太平无事，说不定一样会变成了整肃的对象。

所以，她必须要“投靠”一边。

就像赌博，想赢，就得要押上赌注。

要胜利，就得要冒险。

下的注愈大，胜面就愈高。

冒的风险也就愈大，投机的代价也愈高。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觉得柴少云气数就算未到尽竭，也十分枯槁。

所以她对唐奥运说：“你对我是啥意思？”

唐奥运直认不讳：“我对你有意思已经很久了。”

“你想要我对你好。”郭山凤开出条件，“首先我不想再见到你身边有任何女朋友。”

她不想把话说得太决绝：“因为我当过人家见不得天日的情妇，我不想再错一次。”

唐奥运马上答应了她。

于是他身边的“情妇”和“女友”，全都一并“消失”了。

愿意“消失”的自然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要唐奥运付出代价的，也在得到一定的代价之后，乖乖地“消失”了。

不肯也不愿意消失的，到头来仍然是“消失”了。

这“消失”当然是用了另一种方法。

像唐奥运那么位高望重权大力强的人，他自然有很多方法使人“消失”。

这并不难。

甚至可以做到并不使人觉得不寻常。

唐奥运身边的“女友”一个个“消失”的时候，郭山凤也慢慢和他多亲近一些。

她甚至直接问唐奥运：“你对我好，是不是要我帮你除掉柴少云？”

唐奥运的说法也很有力：“主要是因为我喜欢你，要不然，你不帮我，我也可以对付得了柴少云，再说，我何不杀了你？如此更能安枕无忧。再说，柴少云已病得快要死了，你还帮着他，不见得会有好下场。”

郭山凤道：“我帮你成就了你的大业，我可有什么好处？”

唐奥运道：“我的大业就是你的大业。哪有娘子不帮郎君的！”

郭山凤动容道：“你要娶我为妻？”

唐奥运点点头，还说：“你第一次造反，便改变了上海滩里：‘振新堂’、‘兄弟盟’、‘斧头帮’鼎足而立、三分天下的局面。第二次造反，又改变了城中：‘兄弟盟’和‘振新堂’平分秋色、两雄争霸的局势。这一次，只有你，才可以扭转乾坤，而且是为自己再创新局。试想，我若把持了‘兄弟盟’，结合了方树铮的势力，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迟早一统江湖、独霸天下，什么‘斧头帮’、‘振新堂’，迟早都只有向我们俯首称臣的份！”

郭山凤这回不止动容，也真的动了心，“你说我们？”

唐奥运满怀信心地道：“你和我在一起，当然是我们。我和你两人！”

郭山凤在这时候，只问了一句：“如果你接掌了‘兄弟盟’，也打了‘振新堂’，你可不可以把‘振新堂’拨给我管？”

唐奥运爽快地答：“可以。我还唯恐你不管事哩。”

他心里想：郭山凤毕竟仍是念旧，她还是要取回当日她出身之所在的大权，以“光宗耀祖”吧？

唐奥运就这样答应下来。

郭山凤也一样答应下来了：她帮唐奥运，除去柴少云！

她一旦答允，另一个必争的人选就好办多了。

那是柴铜铁！

没有柴铜铁的协助，唐奥运无法对柴少云下毒。

他和她都看准了“苏氏三兄弟”中的柴铜铁。

因为柴铜铁有明显的弱点：

一、他爱权。

二、他好色。

三、他要表现出色。

在这三大欲求的基础上，柴铜铁还有一个性格上最根本的缺失：他不自量。

所以他是最易打动的。

因为他比他的两个兄弟都容易打动，也容易解决得多了。

唐奥运使郭山凤去打动柴铜铁。

柴铜铁本来就极垂涎郭山凤的美色，所以没有任何人比郭山凤更能恰当有力地打动柴铜铁。

因此，柴铜铁已开始了他的美梦。

也是迷梦。

他梦想成为大人物。

是以，这一日他一口气杀了他自己两名兄弟，对一手培植他的柴少云下了剧毒！

所以，郭山凤也趁柴少云最需要强助之际，一出手就杀了夏老二！

然后，这事就反而成了柴铜铁现下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