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少云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郭雪纯纯地一笑:“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是时候了,唐奥运已沉不住气了,要调度所有的兵力与毛丰源一战,我们正好可去收拾残局。”
柴少云沉默了一下。
奇怪的是,他一旦沉默下来,仿佛连火把猎猎和虫豸呢喃之声也沉寂了下来。
场中一时死寂无比。
上海滩,说话与不说之间能有此声势者,仅柴少云一人耳。
“我不明白。”
“人不是老拣他明白的事去做……正如人不是老做对的事一样。”
“我是你的杀父仇人,是不是?”
“可以这样说。”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对付唐奥运、收复‘兄弟盟’?”
郭雪一笑。
笑得真好。
“那我为什么要救你、要收留你、还把白大夫的弟弟请出来治你的病?还替你保住你的心腹强助?”
郭雪眨眨如梦似幻的大眼睛,露出皓齿幽幽笑说:“也许我本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本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
“许是英烈的决心,来自似水的柔情。你虽然失败了,但成功的失败就是成功的开始。”郭雪明黠地说,“这世间一向都是做对了没有人知道,做错了没有人忘记,这是人们的铁律。要制衡它,就尽拣大对大错、大成大败的做,人们反而弄不懂谁对谁错。”
她纯纯、美美地一笑又道:“小是小非,谣言漫天飞;大是大非,反易指鹿为马、黑白不分。前进后退易,左右为人难。”
田飞干咳了一声。
郭雪轻睨着他:“你也有话要说?姑且说吧。”
“对付兄弟盟,是件极危险的事,你可有把握?”
郭雪嫣然一笑:“我有杀手锏……唐奥运断断意料不到。”
田飞道:“可是就连当年郭老总到头来也棋差一着。”
郭雪淡淡地道:“那时的‘兄弟盟’是有柴少云的‘兄弟盟’。”
田飞:“不过柴少云已非昔日的柴龙头了。”
郭雪:“不错。所以我才要助他行事,你也得帮他成事。别忘了,柴少云毕竟是柴少云,柴龙头永远是柴龙头。”
田飞同意:“有些人,的确是永远遇挫不折、遇悲不伤的,而且倒下去便一定会爬得起来,在哪里倒下,便在哪里爬起来,甚至蹲着的时候也比站着的人高大。”
郭雪笑:“何况,我还跟他找到了他的好拍档:当年兄弟盟里的总管杨华新和莫老四都会重新归入他的部队里。至于‘川中袍哥会’,已派了‘四名高手’来协助。而我们的第一号战士,他也已恢复了,今儿就要出战。”
田飞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作不得声。
在轿里的柴少云似也微微一震。
郭雪反问:“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了。”
“我反而帮助杀父仇人去复仇,你也不反对?”
“你才是振新堂的总堂主,我跟随你,绝对服从。”
“这不伤害你效忠振新堂的原则吗?”
“郭总死后,你已代表了振新堂,何况,没有原则一向就是我的原则。”
郭雪笑了,眯眯着眼,眼肚儿浮了起来,很娇也很美。
“这样很好……”她嫣嫣笑着,“没有原则就是你的原则……”
然后她忽然拍了拍手,微扬声唤:“杨总管,杨堂主,你这还不出来见见故主……”
只见一个高长瘦子、额上有痣、举止斯文儒雅、得礼有礼的人,缓步向前,朝轿子深深一揖。
“柴大哥……”他的语音微颤。
火光中,他在年前仍俊秀英朗的脸,而今已一脸沧桑、布满皱纹,像他用一年的时光老了二十年。
只闻轿中人又震动了一下。
这种因惊骇而发生的颤动虽然极其轻微,但像田飞这种人还是一定听得出来的。
只听轿子里的人长嘘了一声,好半晌才充满感情地咳了一声:“华新……”
杨华新一听这语音,顿时热泪盈眶,前尘往事,如飞掠过,百感交集,尽在心头,种种繁华,一一历尽,不禁立跪下去,哽咽地唤了一声:“大哥!”
这时,柴依琳却充满不解与好奇地问陈妖精:“毛大蠢他们来干什么?他已跟唐大白痴谈和言好了吗?”
“毛大蠢?”陈妖精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王庚,他那张裂了的脸像极了一个笑容,“他是来救咱们,为我们杀出大包围而来的。”
“大包围?”柴依琳看见那一层又一层、一阵又一阵、一堆又一堆的“兄弟盟”子弟,这好像才弄懂一些当前“局势”:“我们要从这儿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