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玄魄宫的路上,拐了个弯,远远看了银河一眼。白日里的银河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远观时候,瞧不出望辰厅,看不到采星阁。可我却也只敢远远望一眼,我怕离得近,会落泪。
那一日本君有些邪性,乘云回家的时候,低头之间透过袅袅云雾,便看到凡间正值夜晚,灯海浩瀚。
有些邪性的本玄君,觉得这仙界寡淡不如这凡间烟火气息闻着舒坦,又想起来当时同素书去凡间的场景,便扬起袍子,从云头上跳了下去。
凡间早已没了慕花楼,慕花楼后的静湖已枯,凡间百姓在那里盖了好几处宅子。
我没有素书那般爱好,觉得对一个男人来说,青楼应当少去。这话说出来估计天上所有的神仙都不信,毕竟本玄君曾娶过二十七八个夫人,这若流氓一样的名声,似乎是洗不白了。
可我又不知该去何处,沿着街道顺着灯火转悠了许久,最后从酒肆里买了两坛酒,寻了个无人的地方,跳上了一座青楼的楼顶。
那楼下熙熙攘攘,围着台子上一群姑娘,似是有选花魁之类的事情。我略略扫了一眼,觉得现今凡间的姑娘品味都不错,台子上的花魁候选人竟都开始穿袍子、做男人装扮了。
但是我觉得,于男子装扮方面,没有一个比得上我素书大人的风姿。
打开酒封,一坛放于我对面,一坛归于我怀中。当年夜风清凉,虽不见星月,虽眼神模糊,可那个素衣玉冠的神尊坐在我身旁,递给我酒的时候,不晓得为何,我仿佛能透过她那极美的容貌,看到她那潇洒恣意又温柔玲珑的心一样。
我很久没尝过酒滋味,举起酒坛灌了几口,清凛酒气入肺腑,到底觉得陌生了许多。望着这楼下烛火妖妖透过窗纱,忆着当年坐我身旁的素书的模样,忽然觉得书上有一句话说得极好——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
此情此景,总也在凡间,纵也有灯火,纵也有酒,可到底是少了故人,终不复当年模样。
又灌了几口,忽又想到了素书当年挂念聂宿的那句话——“我有一个故人,提到他我就想哭。”
故人不见,相思入骨,当真想哭。
这情绪上来,叫我手指忍不住颤,酒坛没有拿稳,顺着楼顶瓦片,咣当咣当滚了下去。
楼下乌泱泱有许多人,本君登时跳了下去,赶在坛子砸到人之前,将那坛子捞回怀里。
耳边冒出些惊叹之声,大抵如——
“这公子身手这般好,从楼顶跳下来都没有摔死!”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也有一些抽吸之声,听着十分怪异——
“这公子这般长相,难不成也是……?”
“嗯嗯,说不准便是用这种法子吸引注意,卖个好价钱。啧啧,看这张脸,当真举世无双。”
又有反驳之声,听着尖酸刻薄——
“他一定是来抢风头的,他赶不上苏月公子,便用了这般招数!”
“对对,苏月公子这般谪仙似的人儿,比他好一百倍!”
我抱着酒坛子,有些诧异,所幸眼神还好使,个头也比凡人高一些,越过围将上来的乌压压的人群,却发现那台子上立着的、本君以为是花魁候选人的人,竟然……
都是男人……
本君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跳错了楼,这里大概是小倌楼,选的大概是倌魁……
四方凡人又围过来一些,本君觉得这事情有些窝火,也不想往台子上那些个男人细看,眉头一皱,便打算要走。
便在这时,听台子上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公子留步,你生得这般好看,若是买本公子的话,本公子愿意给你打个八折,你瞧着如何?”
明明隔着不过两三丈的距离,我却觉得这声音似是穿行了一万多年的路途,穿过大火星炽烈的焰火,穿过银河之畔到无欲海海面的灰烬,穿过一块被星火烧成碎片的衣裳,穿过灭顶的绝望和噬骨的悲痛,落在我耳中,叫我着实恍惚了好几个须臾,甚至叫我不敢相信。
我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