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郎中笑道:“是了,下官只顾着杨大人要我托付宋大人,帮他们想些举措安置内附的鞑靼部民之事,一时竟忘了桓大人当年代宋知府献嘉禾的场面——”
那时是周王在殿上指挥,桓御史亲自打开箱子,取出了整整一箱的祥瑞给人看!
一箱!
他在京为官数年,见过的祥瑞加在一起都没有那个箱子大!他到现在想起来,还觉着胸口一阵阵热血奔涌。
他都不知道桓凌是怎么能那么稳妥,连指尖儿都不颤地把那些嘉禾献上去的。若是他在堂上出那样的风头,只怕两只手都要激动得拿不住盛嘉禾的盒子!
他偷眼看向桓凌,只见他也似忆起旧日在殿前的荣光,眉目生春,掩不住一点欢喜得意之色,强作淡定地布菜斟酒,代周王尽地主之谊——
大概就是招呼小太监给周王布一筷,再招呼太监给他布一筷,再伸手给宋大人夹一筷,轮流安排,也不知是周全还是紧张到自己都顾不得吃了。幸而宋大人就坐在他肩下,时时记得给他挟菜舀汤,还不至于让这位佥都御史饿着。
姚侍郎看到他也不是那么镇定,心里感到了一丝丝安慰。低头吃一口米饭,也觉得香软滑糯,又有点嚼头,满口新米的香气,比在京里吃的普通粳米仿佛好吃许多。
可惜他到汉中不是时候,若到夏秋收麦收稻的时节,只怕能看见满田的祥瑞,那是什么模样?这汉中用的是天上电,吃的是祥瑞谷粮,还是人间之地么!
甚至不只汉中,他往凉城传信时,路过大同府都听说有种得出两歧之麦的了。若是宋知府稍加点拨,在凉城安置牧民一事还算得上什么大事?只怕不建经济园,光教他们种地也养得起这一部的人了。
姚郎中不禁看了宋时一眼,问道:“只怕朝廷大军春暖后又要深入草原,不能周全此事,不知殿下有何安排,宋大人可有什么主意?”
周王殿下刚看了他弟弟的信,知道二皇弟一心要为国征战,安顿边民之事,自己做兄长的,又负担着镇定九边之责,少不得要担待,便道:“也没什么主意。本王记着大同府是有煤矿的,上回巡至大同,还听说他们也学着三皇弟和宋知府的举措,建了个炼煤厂。或许可令人于凉城附近寻一寻有什么矿,若都没有,不如便叫他们的壮劳力到关内做工,老幼就在凉城少放些牛羊。”
说完又问宋时:“宋先生以为如何?”
宋先生以为……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吧,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他便问姚大人:“可曾见了那些牧民?他们带着多少牲口?”
姚大人只记得多,却是数不出来:“看着多,但牛马都瘦,听说是冬天大雪,草料不足,往回搬人时有许多冻毙的,往回行军时也杀了些牛羊吃肉……”
惭愧,因为草原上养的牛不是耕牛,没有不许宰杀的禁令,他们也跟着吃了不少。草原的羊肉又嫩又香,绝无膻气,牛肉炖得软烂入味,回忆起来都令人口舌生津。
姚大人吃着汉中的筵席,忆起草原的羊肉,对比之下更觉得凉城那回吃到的格外鲜美。
这羊肉虽不在名士“清馋”佳品的名单上,但姚大人也是位老饕,讲起羊肉就如同品味佳文妙句,点评得字字精妙。说得周王都不禁心向往之,叹了一声:“果然是佳品,中原不见这等羊肉。”
不过如今朝廷的意思,是不打算划给那些牧民草场,让他们在草原上纵横放牧,这羊肉再好,只怕也难得吃上了。
宋时见周王似乎有些想吃,又怕麻烦他人,不肯说个“要”字,不禁暗暗心疼——他从前当小领导时,员工让他请客他都大方地掏钱请,如今这嫡亲的妹夫想吃个草原羊肉还能不让孩子吃上了?
吃!必须吃!
草原人民都内附了,还怕没有小肥羊么!草原上最好搞的产业不就是畜牧业和后续的深加工吗?就是朝廷不给牧民划草场散养牛羊,让他们搞舍养也行啊!
正好杨大人找他要水泥预制板建房,就多运些过去,把牛羊圈也建起来。再配两台膨化机,让牛羊吃干草、鲜草外再搭些膨化的淀粉、蛋白质饲料,牛羊吃的营养均衡才容易长肉。
养出的牛就可卖到各地当耕牛,草原小肥羊先运来几只给周王解馋,他们小两口冬天没事也可以炖个羊肉、涮个锅子,补补身体。剩下的就留着剃羊毛、挤羊奶、卖羊肉:剃下的羊毛就地建厂纺纱,然后或捻线、或做毡片、地毯;再开个食品厂,专门加工各种奶制品,也先供给他们周王和汉中官府……
对了,还能做成罐头,供给齐王军里当军粮。
他这想法也不全是私心,反倒可算是两便之策:虽然舍养牛羊比散养更累,用的劳力也多,可这部牧民初降,朝廷还不放心他们,正要多给他们安排些事,把他们安安分圈在凉城。而对牧民们来说,养牲口总比跨行搞矿业容易,想必多养一阵子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