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钧从未受过这般奇耻大辱,红着眼:“寇凛,你敢!”
“做都做了,你还问本官敢不敢?”寇凛换个坐姿,懒洋洋地道,“五年前的冬天,也是这么大的雪,本官请回不少河南布政司的同僚,脱光扔在这……啧啧,那些没用的文臣,一个时辰内冻死了十来个,本官想着,宋公子应能撑的更久一些……”
段小江撑着伞回忆了下,想起来是河南雪灾时,因布政司内部争权,上下推诿,导致赈灾不到位,冻死上万人。
他们家大人因为此事,残暴恶名传的沸沸扬扬,更遭了一通弹劾。
“寇凛,你想杀我?”宋世钧这会儿才明白,他不是折磨自己,而是准备要自己的命,难以置信,“你竟敢私下杀我?我爹,我几个弟弟绝不会放过你!”
“大人,这不好吧。”段小江抽着嘴角劝道,“如今已过子时,今儿算是您的大喜之日……”
寇凛全无忌讳,淡淡道:“记得去工部说一声,咱们这诏狱老旧,都能冻死人了,让他们拨点钱修葺修葺。”
段小江只能点头:“遵命。”
……
寇凛忙活了半夜,五更天时回房睡了一觉,让段小江守在外面,他强迫自己一直睡到晌午,睡饱了才起床。
起身习惯性拿官服时,愣了下,换成常服。
再将正围炉睡觉圆滚滚的招财抱进篮子里:“胖子,你往后和我一样,得换个地方住了。”
随后寇凛提篮出门,上了马车,前往尚书府。
这婚宴在寇凛的安排下,排场极大,可因楚谣腿脚不便,仪式一切从简,她只需在房里待着,等酉时拜堂时去往正厅即可。
尽管如此,楚谣依旧紧张。
根据大梁的风俗,自清晨时,谢家和楚家留在京中的远房长辈和姊妹络绎不绝的前来探望她,赠她些绢帕首饰。一个个寒暄用去不少时间。
下午时便谢绝见客,沐浴过后,换上喜服。
楚谣昨日对这红底金丝张扬至极的喜服是有些嫌弃的,或许是心情不同,今日穿在身上,竟生出一股奇妙的神圣感。
几个喜婆婆将她团团围住,梳妆打扮。
门外也准备好了椅轿,临近吉时,抬着她前往正厅。
她顶着同样绣金线的盖头,什么也瞧不见,只知道四处是护卫,多半是锦衣卫。
人声鼎沸,各个厅内应该都坐满了人。据说厅外的院子里也满了,天寒地冻还下了雪,全是被寇凛的“人不到礼双份”给逼着来的。
楚谣想象着他们一个个撑着伞吃酒席的模样,肯定十分滑稽。
……
正厅内,楚修宁坐于左主位,右主位则坐着大儒名士夏准,是以证婚长辈的身份来的。
那些原本来看楚修宁笑话的官员,以及苦大仇深的楚党,一瞧见夏准竟来证婚,纷纷吃惊。
夏准认可这门亲事,等同于向天下儒生宣告寇凛入得了他的眼。
那楚修宁招这个女婿,有何不可?
楚党官员们勉强松了口气,反观寇凛打从看见夏准,整张脸就是黑的,自己先前当着他面讹诈定国公,似乎一点作用也没起。
这老酸儒今儿一见他,一直笑眯眯,一副慈祥和蔼的表情,实在可怕。
当然,他的坏心情自楚谣到来后一扫而空。
……
这仪式实在简单,碍着楚谣的腿,连跪拜礼都免了,只在喜婆婆的搀扶下三次躬身,这礼便成了,全程也没超过一刻钟。
随后楚谣再次被送回房间,寇凛则留下招待客人。
楚谣蒙着头坐在床上,通常情况,得等到送走宾客以后他才可以回来。
但她猜测,寇凛只在乎宾客们送的礼,招呼他们的事儿,肯定全部丢给她爹。
果不其然,堪堪半个时辰,就听见院子里锦衣卫们肃声喊道:“大人!”
“寇……”见到寇凛推门入内,春桃及时改口,“姑爷。”
寇凛听到这称呼时微微愣了下,他听过太多寇指挥使、寇大人、寇狗贼、寇奸邪,如今又多了一个寇姑爷。
微微一笑,对门外的段小江道:“赏。”
随后将侍女喜婆婆全都赶出去,渡步走到床边:“就知道你会被她们拿规矩拘着,我这才早早过来。”
说着,他掀开楚谣的盖头,忽地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楚谣原本十分羞赧,见他面色有异,问道:“大人,怎么了?”
“没有。”寇凛将盖头扔去一边,牵动唇角:“我从前觉得你美,美在不施粉黛,现在才知道,这脂粉铺子为何经久不衰。”
楚谣怔了下,才知道他是在夸赞自己,抿唇道:“大人……”
“连春桃都知道改口喊姑爷,你还喊我大人?”寇凛转身走去桌前,墙上没有字画以后,他舒坦许多,端起喜婆婆提前置办好的合卺酒。
端起酒杯时,他忽然想到上次与楚谣一起喝酒,是在云来居,那真是一次惨痛的经历。
寇凛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恍惚感觉哪里不太对。
楚老狐狸今晚实在太平静了,他将尚书府搞的这样,老狐狸毫不介意的模样,一整晚,嘴角一直挂着谜一样的微笑,拜堂时更没有当众给他难堪,这实在不像老狐狸的作风。
他肯定有后招。
他想干什么?
楚谣见寇凛端着酒站着不动,以为他等自己改口,涨红着脸低低喊了声:“夫君。”
寇凛正在认真琢磨他老丈人那颗九转七窍玲珑心,被楚谣这声“夫君”喊得顷刻间骨软筋酥,脑子似醉了酒般晕晕乎乎,哪里还有闲情去想这些勾心斗角,旋即端着酒走回床边。
横竖已成了一家人,他那老丈人再狠也不能要了他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