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从迩英阁出来,前往资善堂,见到吕诲,便与他同路。
两人都是老台谏了,司马光便悄悄问吕诲:“今日请对,欲言何事?”
吕诲拍拍自己袖子:“此中弹文,乃新参也。”
司马光愕然停步,又连忙赶上吕诲的步伐:“众人皆谓安石主政,朝廷得人,你为何要弹劾他?”
吕诲大为不然:“怎么连君实你也这样说?安石虽有时名,却好执偏见,不通物情,轻信奸回,喜人佞己。”
“听其言则美,施于用则疏。若在侍从,犹或可容;置之宰辅,天下必受其祸!”
司马光劝道:“如今尚未有显迹,为何不留待它日?”
吕诲摇头:“陛下新嗣位,富于春秋,所与朝夕谋议者,二三大臣而已。”
“苟非其人,将败国事。此乃腹心之疾,治之唯恐不逮,岂可留待他日?!”
司马光哑了,今天,要出大事!
果然,赵顼刚刚坐定,吕诲便出列:“臣,御史中丞吕诲,弹劾新任参知政事王安石十大罪!”
轰!朝堂顿时炸了,台谏这么久不发声,果然憋了个大招!
赵顼明显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今天是来听取王安石关于《均输法》条例修改情况的,一时间没有任何准备。
无论如何,台谏弹劾宰执,宰执必须避位。
如今富弼告病,曾公亮不在,王安石再一待罪,中书没人了!
其实有人,还有个赵老头。
不过如今朝中流行“生、老、病、死、苦”这一说法。
中书里边,王安石虎虎有生气,曾公亮屡请老,富弼称病不视事,唐介已死,赵拚力不胜,遇一事变更,不等他发言,底下人就全部搞好,只给他一个签字的机会,完全被架空,苦不堪言。
赵顼脸色铁青:“十大罪,还真是难为中丞了……”
吕诲从袖中取出弹章,恭恭敬敬奉上:“臣据台谏之位,今见中书举措失当,不可不纠劾。”
“十罪何难,难的是陛下能听从谏议,方为朝廷之福,国家之幸。”
赵顼不由得出言讥刺:“听你的就是虚怀纳谏,不听你的,就朝廷无福,国家无幸了?”
王安石是第一次遭受正式弹劾,如今诸事还未开始,弹劾就已经来了,不由得怒火中烧,不过还是要按照制度,避位待参,于是取下幞头:“陛下,且听吕御史如何说。”
吕诲展开弹章:“王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蹇慢上,阴贼害物!”
“臣,略举十事——安石向在嘉佑中举驳公事不当,御史台累移文催促入谢,倨傲不从,迄英庙朝,不修臣节。慢上无礼,一也。”
“安石任小官,每一迁转,逊避不已;自为翰林学士,不闻固辞。先帝临朝,则有山林独往之思;陛下即位,乃有金銮侍从之乐。何慢于前而恭于后?好名欲进,二也。”
“安石侍迩英,乃欲坐而讲说,将屈万乘之重,自取师氏之尊,不识上下之仪,君臣之分。要君取名,三也。”
前两件都太久远了,这事情却是王安石自找的。
他当了翰林学士,给赵顼讲学,提出赵顼应该向学生那样,请授课人坐着讲,此事引发了几位侍讲的争议。
第二天王安石给赵顼讲课,赵顼说学士那你就坐着讲吧,王安石因为大家都不坐,也不敢坐了,白白让吕诲的弹劾内容多了一条。
就听吕诲继续朗诵:“安石自居政府,事无大小,与同列异议。或因奏对,留身进说,多乞御批自中而下,是则掠美于己,非则敛怨于君。用情罔公,四也。”
这就是说他与赵顼关系密切,自己在同僚间搞不定的事情,就去找赵顼作为皇帝意见,通过中旨批下来。
这种做法,在宋朝是非常毁伤名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