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六年正月十四日,赵顼召群臣大内赴宴,晚上一起赏灯。
王安石乘坐自家马车去大内,马车到了大内宣德门西边的右掖门,按照惯例准备到了宣德门里面再下马车。
这道门直通宰相议事的政事堂。王安石平日里每天到政事堂上班都走这条路,非常熟悉。
然而今天到了西偏门口,大内卫士王宣等数人却来拦截王安石的马车。
王安石的马夫猝不及防,收不住缰绳。守门太监张茂则就指挥众人拿手中武器——骨朵,挞打王安石的马,阻止马继续前进,并把王安石的马夫也拉下来殴打。
王安石的随从赶紧上前阻止:“这是王相公的马,为什么不让进?”
张茂则冷冷地说道:“王相公也是为人臣子,岂可如此!难道想当王莽吗?”
王安石在车轿里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却没有发作,从车轿里面下来,挥了挥手说:“不要吵了!我自己走进去就是。”
到了第二天,王安石便派人去调查宣德门下马的规矩。
行首司的官员说,执政历来是在西偏门里面下马。
皇城司的官员说,从来就没有规定执政在哪里下马的条例文书。
大内巡检指挥使毕潜说,上元节时两府执政都是在西偏门外面下马。
王安石为了不扫宋神宗的雅兴,直到上元节假期过完了,才把这件事报告给赵顼。
奏章写得非常明白:臣到宣德门,按照惯例到西偏门内下马,结果被守门卫士殴打随从人员和马匹。
守卫大内的亲从官从来都是熟悉事体的,不该对执政的大臣如此放肆。
但现今敢如此,一定是有人暗地里指使。
臣平时遇事,总要抗争曲直,分辨对错,但都是为了国家大义,岂敢为了私事而骄横!
恐怕是奸人想借这件事激怒臣,然后中伤臣不敬。
臣刚开始的时候不敢上告,是怀疑有条制规定,所以先去查验。
结果并无条制,只有皇城巡检指挥使毕潜称,在宣德门外下马。
但从臣初列执政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宣德门外下马。并且此事也不是从臣开始,臣以前跟随任参知政事的曾公亮,也是在宣德门内下马。
因此这件事情,还请陛下给个说法。
赵顼听了王安石的报告,也觉得奇怪——这个事情不对呀?我以前还是亲王的时候,地位在宰相之下,也是在宣德门内才下马,如今为啥不然进门洞了呢?
于是赵顼同意王安石调查此事。
王安石先是到行首司查日记,发现宋仁宗嘉祐年后,宰执都是在门内下马。
行首司的官员王冕也说,上元节从驾观灯,两府都是从宣德门西偏门内下马,从左升龙门出。
但这只是习惯,不是制度,那就再问问两府好了。
冯京三元及第,竟然说自己记不得了,推得那叫一个干净,然后强调自己有时候就是在门外下马的。
文彦博则咋呼说,老夫从来都是在宣德门外下马!
王珪比较老成,觉得这事情事关相权的尊严,把王安石请到一边,悄悄告诉了他一件事——这事情,还有别的当事人。
当时随行的中书驱使官温齐古,曾经给他讲过一个听来的传言。
那个传言的内容,是说当日有人见到俩大内守门人聊天。
一个说:“击打宰相马,如果马受惊使宰相受伤,恐怕承担不起罪名哟。”
另一个则说:“我岂能不知道,但上面逼得紧,奈何?”
王安石连忙把温齐古找来询问,温齐古怕入狱,一口咬死说不认得是哪个堂吏传到他这里的了。
王安石得不到两府的支持,最后只好上奏,把宣德门卫士送到开封府处理,同时有一名御药院内侍,给马夫和马验伤时态度蛮横,也请送到开封府处理。
宋神宗准奏,这个事情,交给苏油,还有开封府判官推官协助查明办理。
靠!苏油都傻了,这事情摆明了就是宫内的动作,特么的张茂则这个老东西,老子回京他莫名其妙地跑来传旨,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情,不是太皇太后或者太后指使的,那才是见了鬼了!
拗相公也是,自己个要闹,闹到下不了台了,就丢锅给开封府,真当老子是御用背锅侠?!
还有赵顼,就不能硬气一回?他那个妈和奶奶就真的那么可怕?!
老子想了好多天,一堆计划还没有安排出去,现在竟然先要接手这样的破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