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骑兵,已然所剩无几。
如火的战旗已经残破,肩甲已然碎烈,腰上还插着一支弩箭。
父亲田琼已然中途坠马,田永吉知道他凶多吉少了。
七百骑军,身边还剩下十数骑,蕃人武器不行,但骑术精良,要实现大帅拖住敌人的战术目的,只有冲击中军敌阵,吸引敌军集中军力拦截。
这就是一项送命的任务,李叔却好像送父亲郊游一样轻描淡写。
父亲也只是施了个军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身侧一个蕃人骑马迎了上来,几乎是出于本能,田永吉骑刀轻微地调整了一个角度。
一支握着藏刀的胳膊便被锋刃切下,轻松地抛向半空。
蕃人的惨叫在马后传出,然后戛然而止。
田永吉知道,那人被身后的同袍料理了。
战场变得诡异无比,五识有些似乎变得越发敏锐,有些则完全消失。
比如痛觉,一点感受不到,蹄声和马匹奔行的震颤,也很轻微。
天地间,似乎只留下了视觉,身体似乎也消失了,只有一匹马,一柄刀,在勇往直前。
父亲说过,这就是骑军的滋味,一旦体会过这种感觉,这一辈子都离不开马背了。
一柄长枪从右前方刺了过来。
田永吉顺着枪势躺下,不过右手却没有完全收回,只在马侧将刀刃翻转向前。
这是一个老军教他的招式,紧跟着骑刀划过对方的马脖子,缰绳,骑手的腰部,最后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从蕃人的马后闪现了出来。
然后,田永吉重新起身,而对手连人带马轰然倒地。
紧跟着,肩部一震,田永吉知道自己又中了一箭。
中箭,意味着敌方最后拦截的骑军已经被凿穿,按照操典,这时就该回马了,或者从敌方中军大营旁边掠过。
不过那些都是正规的战法,今天,用不着了。
田永吉将骑刀丢下,伸手到马臀上,一一抽下身后震天雷木柄上的拉绳,疯狂地夹打马腹,朝巴毡角的中军大营冲了过去:“蕃狗!受死吧——”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巴毡角的大营寨门轰然倒塌。
紧跟着,一骑又一骑的宋军冲入大营,不少军士为了控制战马到最后一刻,根本没有下马,而是直接纵马扎进了营中敌人最密集的地方。
数万大军,竟然被十几骑宋军的自杀式袭击冲动了阵脚,巴毡角的大纛,开始疯狂向后移动。
就在蕃军开始混乱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宋军杀了过来。
秦凤路诸将的旗号,在阵营中飘扬——苗授、景思立、王君万、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王韶!
最可怕的一面大旗,是明黄色,上面写着七个大字,乃赵顼亲笔——“用命破贼者倍赏。”
天子黄旗!
这一仗杀得天昏地暗,巴毡角本来只想打埋伏捡便宜,如今变成硬仗,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了,抛下三千多尸体,撤军。
紧跟着,王韶重新进攻香子城,和城内稳守军器仓的郭隆何遵一起反击,将围攻香子城的吐蕃族众五千余人干掉,并夺回部分被劫走的物资。
然而没有发现木征的踪影。
就在宋军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香子城周边时,木征却趁机率兵,复夺了河州城!
河州丢失,香子城、积庆寺就变成了孤军深入首尾不相及,王韶担心陷入木征诸部的重围,“乃止解香子城,破积庆寺诸羌而还”。
第一次河州攻略,以失败告终。
回到熙州的王韶,感觉河州很难一蹴而就拿下,于是改变了策略。暂缓进攻,继续招降河州周边的吐蕃部落。
青唐局面陷入僵持。
而田永吉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马匹越过鹿砦的时候,将他抛在了寨前的壕沟里,战后清理战场的时候,竟然又从泥浆里被刨了出来。
李宪闻之,终于装不下去了,冲到伤兵营里抱着他嚎啕痛哭。
然后上奏朝廷请功,请赵顼激励宋军士气。
赵顼召准了请功,并给出了“每获首一级赐绢五匹”的赏格。
三月,己酉,诏赠熙河死事将领,赐田琼礼宾使,录其子三人,孙一人。
召田永吉回京,继承其父的职位,统带新成立的神机三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