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台谏充位,左右辅弼,又皆贪猥近利,使夫抱道怀识之士,皆不欲与之言。
陛下以爵禄名器驾驭天下忠贤,而使人如此,甚非宗庙社稷之福也。
窃闻南征北伐者,皆以其胜捷之势,山川之形,为图来献。料无一人以天下之民质妻鬻子、斩桑坏舍、流离逃散、皇皇不给之状,图以上闻者。
臣谨按安上门逐日所见,绘成一图,百不及一。
但经圣览,亦可流涕,况于千万里之外,有甚于此者哉!
陛下观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寸……”
苏油突然接口:“十日不寸,请斩安石与阙下!以为来者之鉴!”
王安石突然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委屈,悲愤,不解:“明润,你……”
苏油躬身:“陛下,疏奏结尾,定是所谓不效则斩之类,文辞加工而已。非此即彼,却毫无意义。”
韩维看了苏油一眼,继续念道:“……行臣之言,十日不寸,即乞斩臣宣德门外,以正欺君之罪。”
疏奏读完,殿上雅雀无声。
过了好一阵,赵顼和苏油同时开口:“相公……”“陛下……”
赵顼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苏油整顿衣裳:“陛下,天行失常,与人事不修,我们不能简单地判断因果。”
“如果说上苍降灾,那尧舜,商汤,是否不贤?”
“臣也说过,天命足畏。然而是畏在克精克勤,畏在日日以天灾将至。”
“此次大旱,非独大宋如此,去年辽国大蝗,今年青唐西夏,同样大旱。”
“如果纵观三国,大宋,其实是应对得最合适的。”
“至少陕西,开封,旱蝗为祸不烈,但是同样的地区,西夏牛马国人,尽多瘐死,辽国千里赤地,国主北狩。”
“而我大宋受灾区域,至少有一半地区,尚算安定。”
“为什么?因为我们将事情做在了前头。陕西水利,本身就有相当一部分,是抗旱设施,开封汴口大工程,汲得黄河之水,无需待雨而耕。”
“臣出身农家,知道农时五年,一丰,两平,两灾,乃是常态。”
“故先祖仲先公,丰年里以稻易黍,收储芋头,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耐存储,可以接济之后的灾年。”
“臣知道饿肚子的滋味,能让治下无一饥寒,固臣之所愿。然犹有无数的下等户,瓜菜半年粮,采荠菜槐叶以度饥时。每思及此,惶愧难以自处。而况一国乎?”
“常言道,水灾闹一路,旱灾闹一国,此次旱情,严重程度不比黄河改道稍差。”
“灾情应对到人事,为何在河北凸显?就是转运使韩绛韩学士,与文彦博文司空不能相谐,导致了救灾措施不能及时执行。”
“二公皆能达之辈,却因相互牵制耗去了太多精力。”
“陛下,异论相搅,固乃祖宗成法,防止权臣坐大,也卓有成效。”
“但是事情必须有个底线,就是不能因之耽误国家大事,国计民生,否则得不偿失。”
“新法的弊端,臣早有论述,这里不用多言,但是也同样有过论述,就是新法并非没有优点,更不是不能改良。”
“陕西和开封,就是例子,同样的法令,只需要稍加修改,仍然不失为良法。”
“制度,需要持续不断地推行和完善,郑侠城门小吏,眼界不开,爱民之心固然可嘉,但所论并不足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