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庞然大物,花费了大宋巨大的民间人力物力和资金,搜刮了两浙路,荆湖南北路,川峡四路官私库存中大量的铜币,金银币,丝绸,茶叶,瓷器……
董非的运气总是那么逆天,愣是赶上了出发的最后时机,船队里边,还加塞了他因运粮去河北,从内库搞到的五千件精美琉璃器。
船队的高层指挥,包括了张散,钱可久,邵伯温,艾尔普,蒲蠡……还有两浙路海运的精英,以及四通商号财会专才。
船队的水手,主要便来自昌国。因此这次祭海,苏油将船队都拉了过来,一来是在舟山内海进行整体协作的适航训练,二来是让昌国的父老们,检阅自家子弟的能耐,给他们鼓劲加油。
海商都是狗大户,祭祀活动搞得隆重热烈。
海神最早是龙王,风神最早是“飞廉”和“风伯”,如今随着海事的兴旺,神灵也越来越多,林林总总十来位。
除了真神,海船本身,也被靠海运起家的人们,赋予了神性。
比如纵帆船的底部大轴,被称为“龙骨”;高昂的船头,被称为“龙首”;龙首两侧的锚孔,被称为“龙睛”;桅杆从主到副,被称为“大将军”,“二将军”,一直到“七将军”。
苏油如今是越来越懒,手底下有一堆枪手,因此祭祀用的文章,根本不需要他亲自操刀,自有秦观和晁补之给他写得花团锦簇。
如今这娃就在祭台上,穿着二品少保的紫袍,装模作样的念着别人的文章:“……神其大彰厥灵,俾波涛晏清,舳舻安行。顺风扬帆,一日千里,毕至而无梗焉,是则吏与民之大愿也。谨顿首以请。”
然后在大银炉里焚化告表,沥酒祭祀,带领着昌国县自龙继才,王德甲以下,所有官民,匍匐祈祷,期待此行顺利,自家的子弟,能够平安归来。
祭祀完毕之后就是告别宴,父老们拿出自家最好的食物,在昌国主街道上摆开了长街宴,让自家子弟再吃上一次家乡菜,喝上一口家乡酒。
几个月训练下来,子弟们已经具备了一些基本的合作意识和军人气质,父老们看着英姿勃发,渴望建功立业的娃子们,笑着拍肩膀鼓励,转身又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
不管有多少难舍的亲情和泪水,北风,终于来了。
苏油与张散端着酒杯,看着海湾里庞大的海船,不禁唏嘘。
这十六艘大海船,是苏油入土地庙起,引领着宋人,历经二十年艰辛摸索,褴褛开创,一步步走到今天,所积累起来的最高科技,军事,经济成就。
每一块木板,每一片风帆,每一根绳索,每一句口令,都是无数人的汗水,智慧和心血的结晶。
光是刷甲板用的猪鬃刷子,都经历过几代的改造,那些猪鬃,全是阉猪圈养技术成熟后,巨大的牲畜出栏数量带来的好处。
保养枪炮,润滑铁件的润滑油,黄油,是石油煤炭工业中得到的无机油,以及如今大宋能够搞到的最上品的动物油——鲸油。
两人看着对方眼里的泪花,不由得哑然失笑,张散抹着眼睛掩饰:“少爷这叫风的文章厉害,狗日的,风真是越来越大了。”
苏油也笑:“日本人是徐福东渡的旧种,平嫂嫂还好说,你要是搞些金发碧眼的妹崽回来,小心八公打烂你的屁股!”
张散哈哈大笑:“少爷带出来的人,一辈子就认准一个。大丈夫志在四海,在娘们身上才找得到自信的男人,那还叫什么男人?”
苏油叹了口气:“这话,真该说给王驸马听听。”
说完又转身对邵伯温说道:“等船过麻留甲,向西找到好的观测点,你就赶紧回来,别忘了答应了平家小子给人家抓鬼的,对了平家小子最近又在干嘛呢?”
邵伯温看着海面上船舶桅杆高处的赤宋旗,笑得吭哧吭哧的:“他也在忙着设计家纹呢,就是如今还在纠结,到底用扬羽蝶好,还是用桃子好。”
苏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