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人!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小的一时糊涂!”
……
那天之后,朱仁照活了下来。
他闭口不提自己妻子的死,只是埋头赚钱,尽自己所能给自己的儿子提供最好的一切。
修行所需的丹药、剑谱、功法,他都给自己的儿子最好的。
作为他这个无法为他母亲报仇的父亲的赔偿。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朱全足够懂事,也足够刻苦。
那几年,朱仁照虽然也会在夜里辗转难眠,想到自己枉死的妻子,可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他的心头也颇为欣慰。
就像每个父母那样。
将所有的苦难,都揉烂、碾碎,独自咽下,然后回头心平气和的看向自己的孩子,平静的说上一声:“爹没事。”
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生来就卑躬屈膝。
只是当明白,自己的卑躬屈膝,能够换来自己在乎的人,过得舒心。
所以,这一切,他都可以甘之如饴。
朱全很懂事,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辛苦,所以会常常在修行之余,也去酒肆做帮工,收入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而三年前的一天,在酒肆中做了帮工回来的朱全却情绪低落,本以为他是受了谁的欺负,可朱仁照怎么问,他也不说。
朱仁照有些担心,却终究没有深究。
而也就是从那天之后,以往勤于修行的朱全,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他开始懈怠,甚至停止了修行。
朱仁照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异样,与他聊过几次,但只是说上几句,朱全就表现得极为不耐烦。
朱仁照有些无奈,为此也操碎了心,想过许多办法,但都无法改变自己儿子的心意。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一年多前。
看着儿子懈怠修行,朱仁照急在心底,却毫无办法。
他觉得不能再让事情这么下去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着自己的儿子,有时候还会跟踪他,他想要弄明白自己的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他也渐渐发现,自己的儿子加入了一个名为明镜台的组织。
一群年轻人抱着一口少年意气,在一位名为孟先生的男人的带领下,想要在天悬城这样的地方,为他人主持公道。
这听上去是件好事。
至少可以说得大义凛然。
但朱仁照却很是担忧。
这些年他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这世上那些大义凛然的往往带着卑贱的目的。
那些冠冕堂皇的,往往都藏着龌龊。
他要弄明白,那个孟先生到底要做什么,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陷入那样的泥泞。
他知道,就算一切真的如那个孟先生说的那样高尚,那这条路也注定凶险。
而作为父亲,朱仁照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涉入险境。
这样的想法虽然有些短视甚至自私,但朱仁照就是这样的人,寻常又苟且,努力一辈子,却又过得一塌糊涂。
他开始更加频繁的跟踪朱全。
而就在某一天,他看见了朱全一群人埋伏在了一处酒肆外。
那天下着雨,夜色很深,他们等了良久,朱仁照也蹲在角落中看了良久。
他隐隐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然后,他看见那个让他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去回想的人,从酒肆中摇摇晃晃的走出。
也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带着他的同伴,将对方绑走,带入了一间小院。
朱仁照一路跟着,他在小院外蹲守了良久,直到后半夜,又有人从院中走出,他们的手上抬着一个麻袋,将之扔到了距离小院很远的一处的小巷中,这才快步离去。
待到他们走远,朱仁照才走上前去,他伸出手,颤抖着打开了那麻袋,他看见了麻袋中躺着一具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
是吕焕!
他们杀了他!
朱仁照开始感到害怕,他很明白一个神峰执事所拥有的能量,他迟早会查到朱全的身上。
于是,朱仁照在短暂的愣神后,便想到了什么,他扒开了吕焕的尸体,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扒了下来,放入了自己的怀中,然后回到家,将这些东西装入了口袋,埋进了自己棚户后的一处空地上。
那东西是安放在朱仁照心底的毒药,随时都有可能取走他的性命。
可同时,也会成为自己儿子救命稻草……
褚青霄再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过来。
这个瘸了腿,身处泥泞,甚至被自己儿子看不起的男人。
心底却一直如一片明镜。
他知道所有。
却从不将这些诉于旁人。
他只是默默的在一年前的那个雨夜后。
他每日辗转反侧的思虑着这场表演的每个细节。
他用心良苦,处心积虑。
只为在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的最后,为自己的儿子上献上出最完美的移花接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