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个意思吗?”
吕浩存这样说着,身子弯下,眼睛直直的盯着朱仁照,那双眼眶之中,在这时闪动着幽冷的光芒,仿佛要将朱仁照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朱仁照有了方才的教训,此刻变得谨慎了几分,他小心翼翼的言道:“小的也没有亲眼见过,只是觉得有可能是这样……”
“有意思。”听闻这话的吕浩存忽然起身,他大笑了几声,旋即再次看向朱仁照,目光凶恶,宛如恶狼。
“你知道我这一年来一直在找杀我儿子的真凶!”
“我做梦都想要找到那家伙,把他扒皮拆骨,让他生不如死!”
“如果是明镜台干的这事!明镜台的所有人都得死!而这其中……”
“也包括你的儿子!”
吕浩存的声音在这时裹挟着滚滚杀机,让听着这一切的朱仁照脸色煞白。
“我……我知道……”他浑身颤抖着应道。
“你知道?”吕浩存的眸中又闪过一道异色:“所以你把你的儿子送上死路?”
“我这一辈子,加过不少卖友求荣的人,为了利益,他们可以牺牲许多东西,朋友、爱人甚至父母。”
“但你这样买子乞命之人,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为什么?”
吕浩存这样问道。
朱仁照的头在这时低了下来,他似乎有些羞愧,第一次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吕浩存的问题。
他沉默了好一会,方才闷闷的说道:“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这个回答,让吕浩存愣了愣。
下一刻,他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有些癫狂,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像是鬼怪在低语。
“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你竟然你出卖自己的儿子?”他不可置信的言道,而在不可置信以外,他的语调中充斥着的更多的是,嘲讽与不屑。
“你知道我多么想要我的焕儿活过来吗?”
“为了他,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而你,却能为你自己把你的儿子出卖给我!”
“你看看你,你都什么样子了?瘸了腿,浑身臭味,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苟活在天悬城中,你这样一条烂命,竟然要用自己的儿子去换!”
“怪不得你这一辈子都入不了内门,也怪不得你儿子看不起你!”
他大声肆意的嘲弄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是要把失去儿子的苦闷,在这时尽数宣泄到朱仁照的身上。
而褚青霄听到这里,心头也是一沉。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仁照来此竟然是为了给自己乞命而来的。
就算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朱全毕竟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报仇,这在褚青霄看来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反观朱仁照,却为了自己活命,明明早就知道杀死自己妻子的仇人是谁,却对对方卑躬屈膝,甚至不惜主动送上门来,背叛自己的儿子……
褚青霄的心头不免有些唏嘘。
而这时,受到吕浩存嘲讽的朱仁照似乎也有些不忿。
他的声音大了些许:“他凭什么看不起我?”
“我给他吃给他穿!节衣缩食,每日天不亮就去青寰府干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敢懈怠!”
“就是为了让他长大成人,让他能够完成我当年的夙愿,加入天悬山内门!”
“可他是怎么回报我的?整日游手好闲,只知道跟着一群混蛋鬼混!”
“那明镜台是什么好地方吗?我劝过他不下百次,可他从不听我的,还对我恶语相向!”
“现在他铸成大错,凭什么要我给他买单?”
“他一直口口声声说,没我这个爹,我也正好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说这话时,朱仁照的脸色愤慨,眸中写满了恶毒与愤怒之色。
对于朱仁照这番买子乞命的行径本来还有些疑虑的吕浩存见他此状,心底的疑虑顿时散去了不少。
他再次看向朱仁照,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可是当年,确实是我家焕儿害死了你的妻子,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恨他?不想让他死?”
朱仁照愣了愣,脸上却赶忙堆起了谄媚的笑容:“一开始是有些气恼的,但后面被大人教训过之后,也想开了,那外神那般强大,若是贱内不留下来断后,所有人都得死。”
“能用她得命,换公子的命,是她得福分。”
“只可恨,我那混蛋儿子,不懂这个道理!着实该死!”
说到这里,朱仁照又有些咬牙切齿,语气中充斥着对朱全的厌恶。
而听闻这番话的吕浩存终于是心满意足。
他点了点头:“不错,你确实比你儿子识大体。”
“回去好好待着吧,等我把朱全还有明镜台的一干人抓来后,你得与你儿子当面对质,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将功补过,你能活命。”
朱仁照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他忙不迭朝着吕浩存磕头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他的脸色兴奋,喜色在眉眼间涌动,几乎就要溢出来。
而与之心神相连的褚青霄,感受到这些,他的心头有些作呕。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还在为之感到愧疚的男人,竟然是这般的无耻之徒!
他不想再待在这场回忆之中。
朱仁照对于杀妻仇人的谄媚与卑躬屈膝,每一刻都让褚青霄觉得恶心,他想要快点逃离这处。
可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又忽然觉得有些古怪。
按理来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吕浩存似乎已经相信了朱仁照,那他为什么还会死?
想到这里的褚青霄,又沉下了心来,因为与朱仁照心神相连的缘故。
他能够清晰感受到,朱仁照此刻心底似乎格外紧张,他的心跳得很快,就仿佛是要从自己的胸腔中蹦出去了一般。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件筹备许久的事情,终于到了临门一脚前的极度忐忑……
“滚吧。”而就在这时,吕浩存的声音再次响起。
男人的脸色变得有些沉寂,语气也变得意兴阑珊:“我家焕儿,竟然会死在你这种烂泥生得儿子手上……”
而听闻这话时,褚青霄明显的感觉到,朱仁照的心头泛起了一阵兴奋。
就像是在林中潜伏许久的野兽,终于看到了猎物到来时的欣喜。
似乎从今日来到这执剑堂,他所露出的每一份卑贱,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是为了此刻。
他的脸上露出赔笑之色,弯着脊梁,极尽谄媚的言道:“令公子本是人中龙凤,若不是那日不曾佩戴灵剑,又岂会被我那逆子所害!”
“我那逆子罪该万死,大人放心,回去一有他的小心,我一定……”
朱仁照说着谄媚之言,可那本来已经放下戒心的吕浩存却忽然脸色一变,转头目光诡异的看向他。
他冷着眉梢,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问道。
“我从未对外说过,焕儿死那天未曾佩戴灵剑,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