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如果晋使来了,要卫洛当着晋使的面,当着义信君的面,直接开口说,她愿意跟随公子泾陵。
他们要她自己开口相求。
卫洛长长地睫毛扑扇了一下,半晌半晌,她低低地应道:“诺!”
再一次,四个欢喜的吐气声传来。四人再次向卫洛深深一揖后,转身大步离去。
他们来的时候脚步迟疑,去的时候脚步轻飘得仿佛在云端漫步。
卫洛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一动不动。
这时,她的头顶嗖地一声轻响,一个白色的人影倒吊在枫树间。
转眼,那人影一晃,便稳稳地落到了卫洛面前。
这人正是剑咎。
剑咎转头盯了那四人一眼,头一低,看向一脸木然的卫洛。他剑眉一锁,问道:“姬心中不愿,为何允诺?”
卫洛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对上剑咎俊逸得总是神采飞扬的脸,卫洛笑了笑。
她慢慢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枫叶。
把这片枫叶置于掌心,她左手食指顺着那叶间脉络轻轻划动。
直等得剑咎有点不耐烦了,卫洛才低声说道:“这样的选择,本来是对义信君最为有利的。他可为了我百般顾虑,我怎能不为他多多着想?”
卫洛说出这句话后,转身便向湖边走去。
剑咎哇哇连声,唤道:“妇人,你可是想弄舟游玩?”
卫洛听到‘游玩’两字,脚步一顿,转眼,她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头也不回地喝道:“不得跟上!”
剑咎脚步一顿,有点郁闷地瞪着她的背影。
卫洛纵身跳上扁舟。
她脚尖一点,扁舟如箭一般驶向了湖水深处。
十月的湖风已有寒意,风这般刮在她的脸上,扬起她的青丝,令得她浑浑噩噩的大脑瞬时清醒了少许。
卫洛眼望着那远处的青山绿水,抬头看着天空的白云悠悠,半晌半晌,都只这般站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右手一扬,一股粘劲挥出。转眼间,一只从她身前十米处悠然飞过的白鹤,便被她硬生生地吸到了掌心中。
卫洛低着头,盯着尖叫不休,翅膀频频扑扇着的白鹤,手一松,粘劲消去。
那白鹤正自奋争着,这一突然得回自由,翅膀连甩,转眼便腾空而起。就在它飞到卫洛头顶上,竟是尾羽一扬,一粒屎嗖地一声,如暗器一样向卫洛击来。
卫洛长袖轻轻一甩,把那屎凌空击走。她瞪视着那只白鹤,嗔叹道:“你这家伙,实不自量力啊!既已得生,又何必想着复仇?”
她的话,那白鹤自然是听不懂的。它清啸一声,早已扑扇着翅膀,姿态优美的飞向天边。
卫洛望着它越去越远的背影,良久良久都没有动作。
不一会,她内力一运,轻舟再次悠然驶向湖山深处。
正在这时,她无意中头一转,竟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怔怔地站在湖边向这里张望而来。
那是义信君!那是素!
事隔数月,他来找自己了么?
卫洛的心砰砰地急跳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把轻舟掉头,便这般凌风飘回。
在这样的疾驰中,风扬起她的长发,拂过她的绝美的面容。风吹起她的火红袍,发出猎猎声响。
轻舟在急冲到离义信君只有三十步不到时,突然止住了。
如同被什么定住了一样,卫洛便这般生生地止住了。
湖水边,杨柳岸,义信君一身白袍。
那一袭白袍,此刻穿在他身上,很是松大了,风一吹,那修长的身躯,仿佛会生生折断一般。
卫洛静静地望着那双泪水盈盈的桃花眼。
此刻的义信君,花瓣般的唇紧紧地抿着,抿着,隐隐还可以看到牙齿的痕迹。
在对上卫洛的双眼时,他已是泪流满面。这泪水中,隐隐还有着控诉,有着责怪。
卫洛的心揪地一痛。
她慢慢地,慢慢地,便这么在轻舟中跪伏下。
卫洛向着他盈盈一跪,低下头去,哽咽道:“素!素啊!你可知道,这世间男女之情,本来凉薄!你今日悦我,不惜生死与共。可是,他日情薄时。。。。。。”说到这‘情薄’两字,卫洛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弱了,淡了。
转眼,她声音一提,继续沙哑的,哽咽地说道:“若你与我的欢愉,只是建立在朝不保夕的担忧中,只是建立在追随于你的众贤士的怨恨不安中,一切欢愉,又有何意味?为了鬼神有着,为了子孙不再成为礼物辗转人手,你就忘记了我吧。完全地忘了我吧!”
卫洛才哽咽着说到一半,义信君已扑通跪倒在地,啕啕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很压抑,很低沉,断断续续,却怎么也无法收回,怎么也无法停止。
两人便这般隔着三十步远的湖水,跪地大哭。
一片又一片的枫叶,从树上悠悠飘飞,飘落,最后落到义信君的青丝玉冠上,最后,翻了一个转,落回了地面,时不时的被风吹得翻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