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大一些,我才从小桃姨口中得知,原来我爹曾是叱咤风云的西讨元帅,如果他继续辅佐昏君,封王只是早晚的事。可他没有选择荣华富贵,而是扶植别人当了皇帝,结果差点身败名裂、冤死在牢里。小桃姨说这些时,还是忍不住发抖,看来当年的腥风血雨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小桃姨还告诉我,其实我母亲是大虞国唯一的公主,她是母亲的贴身侍女。我更震惊了——日夜操劳的母亲,竟然会是尊贵的公主?小桃姨让我不要声张,她说,我父母都不想再提起京城往事,就让他们平静地过普通人的生活吧!
我虽然脑子很笨,但我还是挺讲义气的,小桃姨让我什么都不说,我便缄口不言,每天依旧练武、读书,有时候父亲放我假,我就跑去余海镇上找三叔。三叔是挽弓派的掌门,在江湖上威风得很。可是在我父亲面前,他只能低眉垂眼,不敢高声说话。
父亲偶尔会去余海镇看看挽弓派弟子,他一开口,从三叔到身份最低的弟子都忙不迭地点头;若他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三叔就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将弟子怒骂一顿,恨他们不用功。等拼命练上几天,他再恭恭敬敬地将父亲请回来,看看这几天练弓的成果。
直到那时我才相信,或许在很多年以前,父亲的确是叱咤武林的豪杰吧!还有,前几年夜秦来犯,张羽叔叔眼巴巴地来跟父亲讨教破敌之法。他们在父亲书房里商讨半日,最后张叔眉开眼笑地走了。再过了一段时日,果然传来虞军大捷的消息。
我爹不仅武功好,他还写得一手好字。还是小桃姨告诉我的,当年父亲写一幅字,可令京城权贵趋之若鹜。后来他双手残废,十指不能弯曲,便用拇指夹住笔杆,几乎是从头练起。久而久之,父亲的拇指、无名指之间磨起了厚厚的茧子,但他的字写得比之前还要好。用母亲的话说,爹是个不信命的人,连阎王老子都得让他三分,残废这点儿事,根本就难不倒他。
受我爹影响,我和哥哥从小练字。我哥天分极高,临摹几次便写得有模有样,而我连笔都握不稳。好像还是我十岁那年吧,我哥行楷都写了好几年了,我还在苦逼地描《多宝塔碑》。写了好多遍了,依然歪歪扭扭,丝毫没有“蚕头燕尾”的美感。
我爹估计也教崩溃了,他扭头跟一旁玩弹弓的疯伯伯问道:“师兄,是我教得不好么?”
疯伯伯不说话,只会嘻嘻笑。爹叹了口气,说道:“这傻儿子我不要了,十文钱卖给你,你要不要?”
疯伯伯依旧笑嘻嘻,我却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娘嗔怪了爹几句,赶忙用几块点心把我哄好了。我却中了心魔,生怕我爹十文钱把我卖了。虽然我很喜欢疯伯伯,可我最喜欢的还是爹娘啊!
那几天我心神不宁,睡不好,吃不下。后来爹喝多了,搂着我说,重胤啊,你娘怀着你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危险,生你的时候又难产,即使万般艰难,你还是来到我们身边了。你出世之后,爹才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宝贝能比得上你珍贵。放心吧,爹舍不得卖你的。
听了爹的话,我才安心地睡着了。其实爹是个很温和的人,对我和哥哥要求极为严格,但从未厉声训斥。他虽然对我和哥哥极好,但对望月姐姐,还有三叔家的凤羽妹妹,才是真的宠上天。
当然,还是小桃姨告诉我的,她说爹和三叔有过一个妹妹,但那个妹妹不幸早逝,这是他们兄弟二人心中无法磨灭的伤痛。所以,他们才会拼命地对望月、凤羽好。望月姐性情高冷,但真心疼我,她喜欢去江湖游历,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很多礼物。
你问我为什么不出去游历?
哦,我实在太笨了,《挽弓十二式》连前五式都练不精。三叔说,我现在一踏进江湖,就会被人砍成肉酱。
如果我被人砍死了,爹娘会伤心死的。所以,我还是规规矩矩练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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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宁安十九年,我十九岁了。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虽然每个季节都会有不同的人给他送来名药,可他还是逐渐衰弱。娘曾经告诉我,说我爹是吊着下辈子的命活着,能活到现在很不容易了,若非他意志力强大,他早在景暄十七年,也就是宁安元年那年就死了。
这次秋冬交替,我爹又病倒了。他的高烧好几天都没退下去,昏迷之中,不忘将三叔叫到床前,细心叮嘱:“世荣,最近这几年,金家的行踪真的藏不住了。金家的那几样宝贝,你可千万要看好了。”
“二哥,你放心吧!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不会辱没祖传的宝贝。”
我爹张张嘴唇,不再说话。我娘哀叹道,你爹这次恐怕真不行了,如今连小半碗粥都喝不下了。娘一向很厉害,甚至不用肖大夫出手,她就能通过吃饭判断出爹的病势。
我很怕爹会死。肖大夫说,天山雪蟾对我爹的病有奇效,可惜自从一位白衣姑娘下落不明后,再也没有人给我爹送雪蟾了。
我暗自下定决心,哪怕娘不同意,我也要下山,为我爹找到天山雪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