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应小川说完就收起鞭子,松开了冯虎。
蒋溪摇头,却道:“我不杀他。”
“不杀怎么报仇?”
蒋溪低声,恨意并未因这句不杀而减少半分。
“我要让他变成一个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废物,一辈子躺在床上。他父亲是个赌鬼,母亲到处跟人滥交,一家子全是混账,光是想象,我都能预见他下半辈子会过得多凄惨。我死过,知道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折磨不同,折磨能蔓延几十年,只有这样才能偿还他欠我的。”
冯虎充满恨意,乃至不可思议的瞪着蒋溪:“你生前让人厌恶,死了一样招人讨厌,你不会得逞!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我倒是有些好奇。”应小川问冯虎,“你跟蒋溪有仇吗?”
冯虎咧嘴,“他活着就招我不痛快!”
不假思索就跑出来的话,就是最原本的答案。
“冯虎,坦白说,我遇见过的恶人里面,行恶都是事出有因,但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就欺凌霸虐别人的,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多的恶人,你是头一个让我感到恶心的。”
说到这里,应小川心里那根守地府法矩的线已然彻底绷断,他对蒋溪朗声说话,宛若一位真正的审判者。
“你今就当这儿是宣判的阎罗殿,冯虎曾经对你做过什么样的恶事,你皆可一一道明,我自会给你讨回公道。”
……
清风吹散厚重的云层,月光好似水流一般倾斜下来。篮球场上,有的人有影子,有的人没有影子。
“我七岁那年,去给我爹打酱油,冯虎把我骗进田地里,打我。他把我的头摁进泥地里,逼我吃狗拉的屎。我昏倒在田里,我爹半夜才找到我。”
“我九岁那年,发高烧,家里没有人,我出去买药,冯虎把我推进水塘里,差一点我就没有爬出来。”
“我上初中,跟冯虎分在一个班里,他拿我当狗,不满心意打,顶嘴打,不照办打,我就是他在班里出风头的乐子。有一回他跟人打赌输了,就把我跟几十只活老鼠关在一起一个晚上。”
“我身上三处褪不去的疤,一处在膝盖上,是石头碾进肉里整整两天造成的;一处在额头上,是七岁那年在泥地里磕的;小腿上的一处,是沉在水塘里的时候被刮得,这一切全是冯虎给我的!”
“我拼了命的读书,终于考上省里最好的高中,逃出去了。可才多久,噩梦就又来了……在学校门口看到冯虎,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要他想折磨我,我的噩梦永远不会结束。他不断向我勒索,索要我的生活费,索要我的奖学金,我不肯给,我逃走了,最后却被车子给撞死了。我这短短的一生,过的真是讽刺。”蒋溪这个向来沉默的少年,在死后才向人倾诉出他的遭遇。
“蒋溪……”敖翎完全被蒋溪的过去触动,泪眼汪汪的问道:“你真的傻呀,为什么不反抗啊,他杀了你这么多次,你都不告诉别人吗?而且,这些事情竟然连蒋叔都不知道,你是真的傻啊。”
蒋溪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信啊。”
“瘸子的儿子,有什么好同情的,可怜不是应该的吗?”
“每个月就挣那么一两千块钱,医药费都不够,哪来的钱去买鸡鸭,穷就不配喝鸡汤。”
“学费不能按时交,补习班也不参加,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蒋溪淌着泪,微笑看着敖翎,像是一个从来没有被善待过的孩子终于找到一个人肯倾听他的过去。
于是开心,喜悦发自内心。
“他们都是那样告诉我的。”
敖翎低声啜泣起来。
灵魂的眼泪跟人不一样,他们生成的眼泪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眼泪,更像是一种气泡,从眼睛里冒出来,最后消散在空气里。就跟人死之后,一切归于无。灵魂的出现说是生命的结尾,不如说是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