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董梅的埋怨,文竹希望这一切早日结束,做回自己。
四月下旬,周六,杜鹃下了班,觉得无聊,想约文竹出来作个了断,可是又没有这个勇气,青松的冤案还没有水落石出。顺着马路任意地走,思绪在另一个道上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人民公园广场。
她来到了几株丁香前,白色的花正旺,不竟想起了文竹的小诗,不禁出神地傻傻地笑,人生的美妙都是不经意间铸成。
她觉得腿有些酸,便向一个空椅子移去,目光不自主地向广场中央瞟了一下,看到了天羽,小精灵的天羽。刚想叫,天羽却弯下腰,在看地下,不知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
这时她发现天羽旁边一道目光射了过来,便迎了上去,与她年纪相仿,面熟得似曾相识,只是一时记不起。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十多年前,去镇江的火车上,她大步地赶了过去,对方与她一样急切地赶了过来。
“你是。。。。。。”
“你是。。。。。。”
两人同时说道,虽然知道对方,却还是有点迟疑,毕竟快十一年了,仅见过一次,喜悦在双方眼底打转。
“杜阿姨,这是我妈妈。”天羽在两人中间仰起粉嫩的小脸,介绍道。
“董梅!”
“杜鹃!”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天羽倒迷茫了:她们认识,干吗还要我介绍,真是无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真得要用缘分来解释,见过一面,却熟得跟老朋友似的;有的人住在隔壁一辈子,却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两人忆起了火车上的相遇,冬天怒放的梅遇上到春夏绽放的杜鹃,不在一个季节绽放,照样能擦起友谊的火花,说起了电话纸条给洗烂的憾事,两人咯咯地笑,有缘总会见面。
天羽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杜阿姨,两个人忘了她的存在,她生气了,独自去找爸爸。
等两个人想起天羽时,却发现不见了,两人急忙用眼光搜索,董梅恨不得要扯开嗓子吆喝。天羽回来了,坐在爸爸的脖子上骑马闯闯,挥舞着刚买的气球。
“咦,杜鹃,你怎么在这?”文竹纳闷地问,还跟董梅相熟。他忽然记起杜鹃说过的事,原来与她一起的坐火车的女孩是董梅,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你们很熟吗?”董梅也是一脸困惑,如果不熟,怎么能直呼其名呢。
“护士长,你说呢?”文竹改口看着杜鹃。
杜鹃刚才只顾得高兴,把文竹是天羽爸爸,董梅是天羽妈妈的逻辑都没理清。现在理清了:文竹跟董梅其实是两口子,自己却是局外人。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见过几次面。”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是不是去年天羽看病时认识的,看看我这记性,倒把这茬给忘了。”见两人点头,董梅又说道:“杜鹃,见到你太高兴了,我们去天语雅阁坐坐。”
如果她不是文竹的夫人,她真想去坐坐,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便笑道:“董梅,今天我有事,改天我请客,如何?这回我们不会再错过了,你老公与你家小精灵可以做我们的纽带啊。”
她捏了一下天羽红嘟嘟的粉脸,偷空瞟了一眼文竹,他假装看着天羽,这一细节给董梅敏锐地捕捉到了,也许是多心,但起了疑心。
因为那一眼,非同寻常,带着哀怨,带着企盼,带着羡慕,带着愤怒,几许无奈,几许心酸,像打翻的五味瓶,又像颜料的混合体,看不到五彩斑斓,基调有些暗淡,甚至压抑。
她落寞地转身,眼泪刷刷地流,不敢用手擦,怕身后人瞧出端倪。她加快步伐,腰杆挺得毕直,文竹不是青松,是别人碗里的大菜,只可小觑,不可霸占。
虽然他曾经带给她无尽的快乐,也带给她无尽的希望,然一切都是过去式,仿佛是天边的彩霞,无法抓在手心。咸咸的泪水流进了她嘴里,苦涩得只想逃离这个世界,连天羽的“拜拜”声也充耳不闻。
一家三口,看着她飘逸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董梅在路上一直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之中,晚饭之后还在余波中,用刀削苹果时感慨地说:“人生真奇妙!十多年前见一面的朋友,十多年后再见面还能同时叫出对方的名字。文竹,是不是太神奇了!”
“你神奇,她神奇,我跟天羽见证了奇迹。”文竹盯着报纸说道。
“过几天约她全家来我们家作客,我跟她很投缘的。”
“你是东道主,你说了算。”
“你好像不热心呀。对了,文竹,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董梅若有所思,放缓了语速道。
好像她是哥伦布,期待发现新大陆似的。她手中的活计也停了下来,苹果皮一圈一圈地悬了下来,像弹簧一样伸缩着。她削苹果动作优美,从来都是一刀制胜,削下的皮薄薄的,长长的一串,像一件工艺品。
文竹最怕这个话题,打岔道:“天羽,来吃苹果!”
“来了。”天羽从房间跑了出来,“妈妈,杜阿姨什么时候来我家作客?苹果呢?”
“宝贝,别急!”董梅加速了进程。
今天例外,董梅没有一刀制胜,第二刀继续。看来心事重重的人不止杜鹃一个,包括董梅,文竹,甚至天羽,她催着妈妈早日邀杜阿姨来家作客。
文竹好几次想跟董梅说说杜鹃的案子,可是一想到光头东晟的保密叮咛,话到嘴边又咽了进去。事情发展到这个节骨眼上,想说也说不清了,恐怕是越描越黑。即使混水里能洗出白萝卜,谁相信那是干净的呢?
何况他与她的关系并不干净,明明很熟却装作一般,董梅知道后会作如何感想?愈发怀疑他们之间的暧昧。这出戏如何唱下去?他仿佛看到一张网罩了过来,空洞的眼光停留在报纸的某个章节上没有出处。
杜鹃躺在床上,像锅上的煎饼,翻来覆去不得入眠。遇上董梅是惊喜,她是文竹的夫人却是个意外,如果没有这个意外,自己把身心跟身子毫无保留地给他,比较坦然。现在由于董梅的出现,尴尬中些许忐忑。
她从今日相遇开始把时光倒流,一幕幕地悲喜重复上演,一直倒退到火车从龙城出发定格。面对面的两个青春女孩,活力风暴席卷整个车厢,像两朵争艳的花,热烈而又友好地绽放,青春无隔阂,陌生的两人欢快地交谈。至今友谊还能保鲜,不能不说是个奇葩。
两人同时去扬州找男友,她的结局如此完美,而自己的剧本却是如此差劲,自己的出现会不会改变他们的完美的格局?如果不是陆柏松,自己也有完美的人生,青松的冤还没有洗尽,自己如何可以这么儿女情长呢。也许青松在天堂已经十年多没有闭上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