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鸿镇拧拧眉,挥手道:“你下去吧,权瑛,你带她去厨房那边,她想吃什么,给她做点。”
权瑛赶紧弓腰,带着青鸢下去。
青鸢如释重负,恨不能踩上风火轮,离这几人远点。
权瑛今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路上对她奉承有加,让青鸢颇感意外,也就陪着他胡扯了会儿。
“公公,有一事我不明白,为何宸王要晚上去宫中巡夜呢?”沉吟片刻
,青鸢忍不住问。
“哦,这事啊……”权瑛堆着褶皱的眼皮子掀了掀,闪着满眼jian滑的光,又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这事说来话长了,其实宸王的生母欣贵妃刚进宫时,颇受先帝宠爱。但她性格孤傲,喜欢与人争风吃醋,先帝爷渐渐不喜,一贬再贬,从贵妃到了司夜,成了最低等的宫女。”
“宸王出生之后,先帝也甚少去看望母子二人。后来欣贵妃病重,宸王便去找先帝,想请先帝派御医前来为欣贵妃诊治,先帝那时正宠爱新进宫的烟贵人,宸王言语之中有些冲撞,先帝虽然恼怒,又觉得这儿子很像他当年的性子,便故意同罚他在宫中巡夜,若他能在规定的时间里走完天烬皇宫,他就让御医过去看欣贵妃。”
“那时候宸王才六岁而已,他硬是在一个时辰里跑完全宫,那晚上全宫的人都看到了宸王拎着小铜锣疯跑的样子。洒家还记得那晚地上铺着厚厚的雪,也是这样的弯月亮,雪地里是他深深的脚印……”
青鸢想像那夜的情形,略微有些激动,她记得,她小时候也这样奔跑过一次!不对,好像还有一次,还有一个男人陪在她的身边,他拖着她的手,在雪地里不停地跑——
那是什么时候?
是前世吗?她怎么不记得她前世有过男朋友?难道是她听故事听得走火入魔了?
权瑛打了个哈欠,又继续说:“他跑到的时候全身都是汗,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先帝爷又问他,长大要做什么。他说要学武功,做大将军,保护娘亲。先帝从那时起就开始栽培他了,但先帝还是不喜欣贵妃,一眼都不看,欣贵妃也没有熬过那年冬天。”
“她死之后,先帝让陛下的母妃照顾他,所以他与陛下也算亲近,陛下登基之后,封他做了宸王。先帝临终前颁了道旨,宸王只要在京中,每晚必须进宫巡视,并亲自打扫他的寝宫。”
“真奇怪,为什么?”青鸢想不通,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让人去打扫?
“先帝的心思,谁知道?可能他太喜欢这儿子,想夜夜见着吧。”权瑛随口答道。
青鸢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四周阴风阵阵。
权瑛见她害怕,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故意走得更慢了。
死太监!这是想说鬼故事吓她?他这故事里,到底有几分真实?
不过,她相信面瘫奔跑救母的那一段,他那时候才六岁啊……
青鸢想着那巨大的宫殿群,就算是一个成
年男子,快步走完所有的宫殿和花园,那也得一个多时辰,他是怎么在一个时辰里跑完的呢?是不是一刻也不敢停,就算是喘得小胸膛快爆炸了,也努力撒开双腿,拼命往前奔跑?
不行,她更心塞了,真想撕下他那张面瘫脸,看看他藏着什么秘密?青鸢原本对这苦日子充满了厌恶,但今日这发现让她如同被灌入了满满一桶的鸡血,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了。
若能解开这秘密,说不定她就真能拿捏着君漠宸的把柄,她就解脱了……
当然,她也有可能是被君漠宸一掌扫进十八层地狱里去。
不管如何,试试才知道!
“姑娘怎么对宸王如此上心哪?”权瑛盯着她的脸,阴恻恻地笑。
“公公说笑,女人好八卦,此乃天性而已,公公不也会有好奇之心吗?”青鸢笑嘻嘻地答了,快步往厨房里走。
“洒家又不是女人!姑娘想吃什么,自己做吧,洒家回去伺候皇上了。”权瑛脸色难看,盯着她的背影说。
“公公辛苦,快些去吧。”青鸢冲他摆摆手。
哼,权瑛冷哼,甩了一下拂尘,大步走开。
青鸢给自己炒了碗肉炒饭,大片大片的瘦肉,用油溅了,再放上青椒,最后放上米饭,香喷喷地塞满了她的胃。
当日子不好过时,一定要喂饱自己的胃,胃暖了,人才暖,才有勇气直面乌漆漆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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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厨房里出来,夜色吞噬星光,白眉月弯悬枝头。千佛花如一片烈焰在夜光中燃烧,青鸢驻足看,几只蝴蝶翩然而来,在千佛花上轻绕曼舞。这种蝶有宽大的翅膀,翅尖上有明艳的翠色,扑动时,变幻着瑰丽的光泽。
“这是重帏翠凤蝶。”清朗的声音比月光还要纯净,缓缓淌入青鸢的耳中。
她转头看,浮灯主持正微笑着看着她。那两个人呢?走了吗?
“主持。”她双手合十行礼。
“公主在想什么?”他慢步过来,目光停在她略红的双眸上。
“在想前生、今世,还有来世……请主持别叫我公主了,我如今只是浇花婢而已。”青鸢轻声说。
“只是一个称呼,不管你是公主,还是浇花婢,都是你。”浮灯笑笑,手掌向她伸出,轻宣佛号。
青鸢犹豫了一下,
把手递给了他,轻声问:“主持也会看手相?都说我克夫,主持看看,当真如此吗?”
浮灯看她一眼,眸子轻垂,轻托着她的手端祥片刻,拧起了眉,愕然看向了她。
“怎么了?是不是命太硬,吓着主持了?主持能看出我这辈子会克死几个丈夫吗?”
青鸢故作镇定地开玩笑,这大和尚别是看出她本尊并非公主了吧?要知道,他们可不会理解科学,只会把她当妖怪捉起来,丢进火里去烧,就像烧掉焱殇一样。
浮灯不出声,那眸子锐利,直刺她的眼底。
青鸢也索性不出声了,笑嘻嘻地迎着他的视线,且看他想怎么办。
“贫僧居然看不到你的未来。”他摇摇头,带了些许遗憾的味道,凝视青鸢的红眸,“公主何时得的眼疾?”
“来天烬的路上得的。”青鸢双掌捂上眼睛,轻声叹息。
倾华是没有眼疾的,倾华也不会心口疼,倾华更有母亲的疼爱,而她有什么呢?她其实也是嫉妒倾华的吧?
“不对……”浮灯低声说:“公主没说实话。”
“这也看得出?”青鸢从指缝里看他,笑道:“好吧,其实我打小就有。”
“是了,你这眼疾一看就伴你多年,最近用了什么药?”他温和地问。
青鸢依然捂着眼睛,笑着摇头,“哪有药用呢?太子殿下倒是赏了些,但没地方熬制,还在屋里搁着。我每天都用井水清洗,缓解疼痛。”
“千佛花煮水,用帕子浸透,睡时蒙于眼睛上,会止痛。”他弯腰掐了朵千佛花,递于她的手中。
“我哪敢用啊?”青鸢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赶紧双手捧着,连声告罪,“若陛下知道,非罚我不可。”
“用吧,陛下其实并非你想像中的人。”浮灯笑笑,慢步往前走。
他难不成还是个好人?青鸢从心底里鄙视那老皇帝,可能在朝堂之上有几分圣明,但在人品上,太过低劣了。一大把年纪,总想着老牛吃嫩花。明知道儿子喜欢,却还是伸出咸
猪手,捉着机会就揩油。
“人非神,非佛,非仙,所以必然有yu,有贪,有痴,你也是,贫僧也是。”他转头看她,脸上那双浅浅梨涡盛满月光,让人有种想掐上一把的冲
动。
“你看……”他又笑。
青鸢闹了个大红脸,讪讪地转过了头,干咳一声,脆声说:“主持说得不对,无论是神,佛,还是仙,人,都有yu有贪,若不然,为何佛为至尊,菩萨次之,之后才是罗汉,金刚。众神竭尽全力,也想修成真佛,这难道不算是一种贪吗?”
浮灯一怔。
青鸢转过身来,向他行礼,轻声说:“主持莫怪,小女不懂、妄言,请主持饶恕。”
“不,你说得对。”浮灯若有所思地点头。
“其实我以前不信这些,认为这些是权贵用来让百姓们臣服的手段。但我现在信,佛法无边,净化的是人的心,要有真善美,方得快乐无忧。”青鸢又说。
浮灯赞许地点头,看她的眼神又柔和了许多。
重帏翠凤蝶跟着她飞了过来,在她身边环绕飞舞,她一挥袖,想捉住一只。那些蝶飞得更高,舞姿奇妙,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不一会儿,又飞来一群蝶,绕着浮灯和青鸢,不时停在二人的发上,肩头。
青鸢觉得有趣,连转了好几个圈,追着蝴蝶跑。
“公主真是九月初九,丑时一刻生?”浮灯突然出声问。
青鸢转过身来,歪了歪小脑袋,笑着说:“主持你修为如此高,不妨猜猜?”
浮灯又怔。
青鸢冲他摆摆手,如小鹿一样奔跑在月光下,追着蝴蝶去了。雪色白裙,在月光下翻飞,露出一小段纤细莹白的小腿。
这丫头,嫌古代的袜子不舒服,很少穿。
浮灯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对着暗处说:“陛下出来吧。”
君鸿镇从树后慢步出来,视线还跟着她的身影追。
浮灯笑笑,低声说:“陛下不要想了,这位公主不是陛下可以消受的,这丫头的命极金贵,得有那么一个相匹配的男子,才镇得住她。”
“主持是何意?”君鸿镇拧拧眉,微露不略。
“真话难听,忠言逆耳,贫僧言尽于此。”浮灯合掌,转身就走。
君鸿镇脸色更为难看,拂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青鸢这时已经回到了她住的小屋,开始筹谋着,如何去揭君漠宸的脸皮,她方才发现一件事,君漠宸住的地方离她这里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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