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欢声,听不到半声为贞怡夫人所发出的悲泣,许倾心的归来,于大元人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代表了大元城重现天日的希望。
“太后,可还记得老臣?妆”
一名老将大步过来,一揖到底,激动地看倾心太后。
倾心太后端祥他片刻,笑道:“乌鹏,你老了,当年你跟着先帝爷去诡泉猎鹿的时候,你才三十四,现在……”
乌鹏激动得泪花直涌,抹了一把眼睛,大声说:“太后都记得呢。”
“怎能忘?”倾心太后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拉住他满是粗茧的手指,哑声说:“我们都老了,今日还能重逢,我们不要哭,上天不灭我们大元,让我们有王这样的好领,大元国重新盛大,纵横天下,指日可待。”
“太后说得对。”乌鹏连连点头,转过身,对着焱殇深深一揖,“王在上,老臣虽老,但也有烈骨一把,王指向东,老臣誓将把东
方拿下,哪怕流尽最后一滴热血,也万死不辞。”
众臣纷纷起身,跪了满殿,打到东方去,踏平天烬国的呼声震耳欲聋,闻者莫不热血沸腾。
青鸢心情极其复杂,许倾心是她见过的最有魄力、最有气场的女人,虽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在消失二十年后,还能如此得人心,可以想像出她当年是何等的威风,受人喜爱。
青鸢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心中无声无息滋生出几分不安。偌大的大元国中,她孤立无援。满大殿中,除了焱殇,她居然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肝。
许倾心被一众女眷围在中间,众人打听着她这些年来经历的事,许倾心也细细地问及她们家人的一切,说到情动,众人又忍不住掬上一把泪。雪樱和穆飞飞一直坐在她的左右,一左一右地挽着她的手臂。惜夫人身体不好,坐了一半就回去了。
“不要再哭了,你娘一生要强,你要像你娘一样,坚强一些。”许倾心给雪樱抹了眼泪,小声安慰。
“是,太后。”雪樱含着泪,温柔乖巧地点头,
焱昆的王妃舒凌往青鸢这边看了一眼,笑着说:“只要我们王后早点为我们大元国开枝散叶,有了小太子,我们大元后宫就能和以前一样热闹了。”
许倾心顺着舒凌的视线看过去,青鸢手里捧着茶碗,满唇的笑,腰软软靠在靠垫上,看上去不知有多开心快活。她笑笑,温和地说:“阿九王后温柔聪慧,深得王的心,我想,很快就会有小太子了。”
“但也不能专宠呀,惜夫人也一直未能立妃,还是夫人名份。这满后宫清寂极了,大元皇族要开枝散叶,总不能一直只有王后一人吧。”许家有人小声抱怨,立刻引来众人的附和。
许倾心只是听着,突然,她眼神一亮,指着前面说:“那是谁?”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南月正和几个年轻将军说笑。
“南月将军,南刚烈的次子。”舒凌看了一眼,柔声说:“是王身边得力的人,王与他们都亲如兄弟呢。”
许倾心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眉头深深锁起。看上去很忧伤、很痛苦。
“干娘,怎么了?”穆飞飞赶紧起身,双手扶住她的肩,小声说:“是不是头疼?”
“不是……”许倾心轻轻摇头。
“是累了吗?不如回去休息吧。”穆飞飞扶她起来,向围在四周的人点头,“各位夫人,不好意思,太后身子刚刚好些,又一路颠簸,都没有好好休息。”
“恭送太后。”众人赶紧起身,福身行礼。
许倾心犹豫了一下,走到焱殇面前,小声说:“殇儿,我还有一事想和你说。”
焱殇起身扶住她,看她脸不好,便带着她往王座后面的垂帘后走去。隔着密密的珠帘,能听到满朝文武的喧嚣,他们却不能听到里面人的低语。
二人落座,许倾心深深吸气,轻声说:“殇儿,我当年生你时,是孪生兄弟。”
“什么?”焱殇猛地站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还有个兄弟。
“他一生下来就没有气息,而且他的眼珠带着褐红色,身上有大元皇族最明显的标志,脚底有青色弯月胎记,我怕被人发现,让人连夜送出宫掩埋,对外只说生下你一人。你把你父王的坟墓迁回来时,顺便把你弟弟的也迁回来吧。”
“你确定是死了吗?老爷子可知此事?惜娟可知?”焱殇眉头紧皱,连声追问。
“我生你时,你外公和惜娟都还没来我身边,我知道生的是谁的孩子,而且也知道你们焱氏皇族每一代都有人天生会有青月胎记,还会有王者所特有的褐红色眼睛,所以一直瞒着真正生产的日子,眼看肚子大了,我又借故大吵大闹,不让渊帝的宫女伺候我,亲自挑了两个老实忠厚的人跟着我。当时渊帝身边还有一个心腹很同情我,帮着我把你弟弟带出宫埋了,然后又找了个借口……把那位老宫女给处死了……这后来惜娟才到我身边。”
“这些年来,我常梦到那老宫女独自在黄泉路
上哭,还有你弟弟,粉团团一般的孩子,他长得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可怜的孩子,连母亲和哥哥长什么样子也没看上,一口奶水也没吃,就这样没了。”许倾心哽咽着,用帕子掩唇,强忍哭声。
“我欠那老宫女一条命,你请个和尚给她做场法事吧。”她抬起头来,小声叮嘱焱殇。
“母后放心吧。”焱殇轻轻点头。
“那我先回去躺会儿,头疼得很。”许倾心扶着椅子慢慢起身。
“母后请回。”焱殇扶她到了帘外,让穆飞飞送她回宫。目送二人走远之后,才回到王座前。
“太后回去了。”青鸢抬头看他,笑着问。
“心里不高兴了?”他坐下来,小声问她,“起来吧,我们也回去。”
“好啊,不过今儿晚上睡不着,我们去玩吧。”青鸢想了想,认真地说。
“这么晚了,玩什么?”焱殇好笑地说:“而且……”
“正因为看不到,白天和晚上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青鸢笑笑,转开了头,“你放心,我的眼睛一定会好的,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小强?”焱殇不解地问:“谁叫小强,他是打不死的?他练的是什么功夫,铁布衫?”
“扑哧……”青鸢一口茶喷出来,笑着说:“没文化真可怕……”
“文化?是兵器?”焱殇被她笑得满头雾水,眉头微拧,沉声说:“你又在捉弄我吧。”
“得……臣妾可不敢捉弄王。”青鸢拿出帕子,擦掉满嘴茶水,“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嗯,走吧,你到时候喝药,治眼睛了。”焱殇抓着她的手起来。
“你又溜走啊,他们会拦着你的。”青鸢抿唇笑,“他们说要补回大婚晚上的酒,要灌醉你。”
“他们能灌醉我吗?”焱殇眉头扬扬,有些傲气地说:“你一个人就能放倒他们。”
“吹牛。”青鸢皱皱鼻子,顺着他的手劲站了起来。
“王,臣还没敬王……太后重归,可喜可贺,我大元国这是国运回来了……”果然有人歪歪扭扭地过来了。
青鸢总着焱殇吐舌头。
焱殇向那人举了举酒碗,沉声说:“对,可喜可贺,虎将军,你我一碗干了。”
那人仰头就往嘴里倒酒,他已喝得差不多了,这一碗下去,大着舌头才说了个喝字,就往桌子底下钻去了。
焱殇把酒碗放下,装着关心,亲手扶起他,让人把他抬下去,趁大家笑虎将军之时,拉着青鸢就往帘子后面绕。
青鸢用脚尖踢他,小声说:“你是老狐狸。”
“你是狐狸婆?”他扭头看她,笑着问。
“我很老实的。”青鸢笑道。
“看不出来。”他摇了摇她的小脑袋,认真地说。
“你再仔细看看。”青鸢伸长脖子,凑到他的眼前。
“不好,朕感觉也要瞎了。”他低笑了起来。
“你敢拿我的瞎开玩笑。”青鸢顿时拉长了脸。
“朕错了,朕错了。”他拉着她的手连声哄她,“暂时看不到,待朕给你舒通一下筋脉,说不定就好了。”
“你也会啊?”青鸢好奇地问。
焱殇一本正经地点头,“确实会,走吧,我们回去。”
青鸢顿时精神振奋,大步流星,跟着他往前走。
这里没门,有小窗,二人爬窗而出。
他先搬了椅子过来,跳出去后,让青鸢踩着椅子爬上窗子,他在外面接着她。
“这……有偷……情……的味道啊。”青鸢落在他的怀里,笑着说。
“补给你的大婚夜。”他笑着,拉着她就走。
满殿大臣们又喝得正酣,没人发现帝后二人居然爬窗跑了。跑出几步,听到殿中有人大声问:“王呢?王去哪里了?”
二人轻笑,一溜烟往寝宫奔去。
远处又有鞭炮声响起来了,大年快到了,这几日开始送灶神。青鸢停下脚步,询声听了会儿,小声说:“焱殇,要过年了。”
“嗯。”焱殇看着她如玉般的小脸,沉声说:“等安定之后,我陪你回趟曼海,祭拜你母亲和温嬷嬷。”
青鸢唇角一扬,用力点头。
“走了,治眼睛了。”他把她抱起来,施展轻功,疾步如飞,直奔寝宫。
寝宫里燃着龙涎香,满殿氤氲扑鼻。
青鸢坐在榻上,仰着小脑袋,圆睁着杏眼,等着他来给她上药水。焱殇把一只金碗放到桌上,拿了一块蓝烟玉锥出来,扭头看了一眼青鸢,挽起了袖子,往胳膊上用力扎去。
泠涧说青鸢脉像稀淡,寒露太重。他开的药方,用至刚至烈的血,滴入泠涧用二十多种药材熬汁成的药汁,为她擦洗眼睛。
热血顺着他的手指往下,大颗地滴落在碗里。
<p中的龙涎香掩盖住了血的甜腥味儿,青鸢闻不到,只能听到碗和玉锥轻碰的声音。
“不是熬好的吗?还得另外配?”青鸢好奇地问。
“嗯,得新鲜的。”他顺口答。
“啊?什么药是新鲜的?”
“哦,他让我割肉给你吃,龙肉。”他淡淡地说。
“真的?”青鸢反而不住,好奇地起身,想走过去瞧瞧,他到底在干什么。
“当然是真的。”焱殇没抬头,手起手落,准准地抓住了正探头探脑往碗里看的小珍珠,揪着它的翅膀往窗子外丢,低声说:“不许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