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到了庆丰机械开始,云非这是第一次出来外面溜达。由于明天休息,在外面遇到不少的工人给云非打招呼,心里烦躁的云非也就仅仅是点头回应。
这个时代的任何城市,都不会有后世的繁华。不过这些年,正是广州这地方高速腾飞的时代。工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往上冒,全国各地的年轻人都怀揣着发财致富的梦想,疯狂地往这个城市里面涌来,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那么多人,也就只有寥寥少数能够在这片充满机遇的土地上实现自己的理想。
留给这些年轻人的,只是青春消逝之后的沧桑。
这是一个新建的工业区,绿化并没有后世的工业区或者工业园那么好,很多地方还在新修厂房。
街道上有不少十六七岁穿着工作服溜达的年轻人,她们都是这个新工业区里面大大小小的电子厂里面的流水线工人。云非不知道,为什么天天长时间加班的她们没有觉得压抑,反而能够在偶尔不加班的夜晚在外面大街上开心地笑着。
每个月几乎都没有休息,每天上班时间超过十个小时,她们居然还能够保持着一份愉快的心情。云非真的不知道她们是无知,还是麻木。也不知道该为她们庆幸,还是该为他们悲哀。
并不宽敞的街道,有着不少的流动摊贩,卖着各种小商品。也有不少卖着小吃的摊贩旁边围着不少年轻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八十年代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了,那时候的人们,挣了钱就往家里面寄,自己哪怕是一分钱也舍不得花。
这里属于白云的郊外了。到庆丰机械,刚开始几天在厂里忙着卡马特公司的样品,后来又忙着培训数控人员,到最近几天,更是忙着整改厂里的环境以及管理,从来都没有出来好好地逛一逛这个时代的广州工业区。
耳中充斥着各种声音,微醉的云非沿着街道向着远处的黑暗走去。这年代的珠三角,不像二十年后,几乎找不到黑暗的角落。
云非喜欢呆在黑暗中。他喜欢享受黑暗的孤独,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点上一根烟,慢慢地思索那些无聊的东西——比如外星球上面有什么,或者生命的意义,再或者自己应该追求一个什么样的理想之类。
那是一种享受。在喧嚣的世界里,只有黑暗中,自己心中的那一片净土才会出现。可以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想一些不且实际的东西,不会有人骂,也不会有父母说。
想到父母,云非的眼睛湿润了。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原来那个自己存在着,自己现在应该才十岁吧,父母还是那个小县城里面农机厂的工人。等有了机会,一定要回到原来那个地方,去寻找一番自己的父母,即使不能相认,至少,前世报答不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可以在这个时代报答一番。
至少,可以让这个时代的父母不用因为厂子破产而起早贪黑地跟跟城管捉迷藏。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都是荔枝园。这段时间正是荔枝上市的时候,荔枝园里面点点的灯光那是园主在守夜。附近有了太多的工厂,很多工人晚上跑到园子里面来偷荔枝,不守着,或许一晚上整个园子都会被偷光。
云非停了下来,摸出裤兜里面的烟,点上一支之后就坐在路边的泥地上,一边抽烟一边望着不远处的荔枝园里面的点点灯火发呆。
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庆丰机械的问题,如果不改变,要不了几年就会直接倒闭,可自己想要改变,才发现,不仅王庆丰的思想保守,整个工厂的思想都保守无比。庆丰机械的管理人员,大多都是王庆丰的亲朋好友,即使不懂,他们也得待在那个位置上。
自己却不能改变这厂子里面的弊病,貌似有点对不起那么高的工资。
走吧,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走吧,却又无比憋屈。
刚才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同时,也想到了自己所占据的这个身体的父母。但是自己却没有关于这具身体的任何一点点的记忆,连能够证明自己存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证也没有。
自己应该如何去找到这具身体的父母?人,应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既然命运安排自己占据了这具身体,这具身体的灵魂已经不存在了,但是这个人应该还在的。起码,应该代替这具身体原来的灵魂尽孝。
原来为了生存,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闲暇下来,这些问题就不得不去面对了。应该如何寻找,那还真是没有办法,唯一的,就是只能等待着这具身体的父母来寻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