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整个荣盛苑因为一串解一串的惨叫而陷入了紧张,捱过近一个时辰的煎熬,总算听得新生儿的第一声哭叫,淳熙也因之昏厥过去。
是个小千金。
产婆将婴儿抱到君宇荣脸前,嘴里说着万分恭喜的话,面上的表情却多少显得虚伪。倒非瞧不起女儿,只因那婴儿枯瘦,母亲怀着时又身子受损,生来带着早产儿特有的孱弱,依她多少年的接生经验来看,这孩子怕养不大的。
只是望着君宇荣那一脸复杂的表情,才生生将这话咽下了,单单叮嘱着要好好照顾。
君亦辰先前得了这个消息,还一脸兴奋地喊着“我有妹妹了”,“有人陪我玩了”之类的话,凑乎凑乎地到了小婴儿跟前,却见那干枯的身体小猫一样的萎缩在襁褓之中,形容有着说不出的丑陋,只看一眼便心生厌恶。本身也是个小孩子,不懂掩饰,将心中所想尽数搬到了面上。
几个大人也很尴尬,叶凝凤只吩咐淳熙屋里的下人好生照顾,勉强对东方琪母子道了句恭喜便领着君宇岚,以及君宇泽三口一同告别,临转身时又忍不住朝那婴儿瞥了一眼,留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东方琪也只待了一会儿便回自己房了,于是淳熙终于从昏厥中悠悠转醒的时候,床边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围着慰问,只有站在背光处看不见表情的君宇荣,和方桌旁边盯着跳跃的烛火发呆的上官静怡。
天已经很冷了,淳熙的心一下变的更冷。
上官静怡见她醒了,忙从婆子手里接过女婴,抱着坐到淳熙床前,“恭喜妹妹了,这娃儿生的可爱,眉眼都随了妹妹。”
天知道上官静怡是存了什么心态,总之淳熙接过自己的女儿,仔细看着,越看越觉得吃惊,甚至怀疑这黢黑干瘦的小娃儿真是她亲生的?莫不是在她昏厥期间有人掉了包去??早知如此,当日便不冒那个险,押这孩子作为赌注了!
这样想着,上官静怡那话越发觉得刺耳,身子不觉颤抖着,只觉再无力托起那幼小的身体,便黑着脸吩咐婆子把她抱走。
上官静怡见此干笑了两声,又朝角落里的君宇荣笑道:“趁着都在,先给这娃儿取个名吧。”
淳熙闻言,立时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由着二少爷做主。”
母凭子贵的念想暂时是破灭了,唯一可以挽回的只有君宇荣,增加他对自己的好感度才有机会再生。
君宇荣心中的落寞溢于言表,他不能与心爱的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爱的结晶也就算了,偏偏自己不爱的女人硬塞他给个小娃儿,叫他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
默了一阵,君宇荣才缓缓抬头,“小名先叫花儿吧,大名先搁着,等父亲回来再商量着取。”
花儿,小名……淳熙莞尔道谢,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却将两排牙齿磨的咯咯作响。他就这么不屑于给女儿取个好听的名字么?花儿?还草儿呢!为何不干脆取名叫猫儿狗儿!大名先搁着,不是等他父亲回来取,是估量这孩子长不大吧?!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毕竟这女婴是她怀胎得来的,生成什么样也是她的女儿,绝不允许任何人看轻了去!
饶是预感这孩子活不长,叶凝凤仍旧特地为淳熙摆了喜宴,算是颁个安慰奖吧,之后一段时间各种补品也不断往荣盛苑里派。至于淳熙固有的身份,或者曾经做下的错事,都被笼罩在荣盛苑上空的厚厚愁云给冲散了,上下对淳熙就只剩同情。
事实再一次肯定了那位产婆的经验,孱弱的花儿甚至来不及等君明忠回来给她取个大名,苦苦支撑了一个月便甩下并不喜她的父亲,带着母亲撕心裂肺的痛苦匆匆走了。彼时的天空正纷纷扬扬地飘着这个冬天到来的第一场雪,又似老天爷以他的方式祭奠着一缕无辜的幽魂悄然离开,这个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到来的冰冷世界。
因为这,刚见复苏的君府无端又蒙上了一层灰暗颜色,原应大肆庆祝的冬至也被简化再简化,成了一场小规模的家宴,每人吃的匆匆,都不肯抬头对视。
过了冬至,人们又开始循着固定的人生轨迹各自奔走,花儿的事情似乎很快就被遗忘了。只有淳熙,时间对她的作用不是抹平心中的伤口,而是一日一刀,刻上更新更深的伤口。她的身子越发虚弱了,心灵更是千疮百孔。凭什么,凭什么别人都过的那样幸福,唯独她从幼年就开始承受丧父母的痛苦,如今又失了女儿!
这一日傍晚突然起风,雅芙领了姚菁莹的吩咐到厨房取些暖汤,刚绕过两院之间的花园,便迎面与一人撞上,慌乱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煞白如纸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