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平淡无波,不是疑问,是肯定。
我脸上的笑意终于降下了温,他的眼神与我的相对,四周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余他的声音,“小狐狸,你回到我的身边,只是想让我救你。”这一次,声音里竟带着笑意。
我想出口辩解,他已然先出口打断了我,“小狐狸,陪我去黄河吧。”
古人有云: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大河之来,势不可挡,大河之去,势不可回。磅礴之势,顺流而下。
依旧是十二艘小船,我着了一身轻纱白衣安坐在一旁,王郎手执长笛立于船头之上,风声渐大,却挡不住他的笛音,他在奏‘失魂引’。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因为这笛音,我被他折磨的冷汗直冒。
“洛阳十二联合乐坊拜礼!”“建安梁氏一族乐氏拜礼!”“成都箜篌乐族拜礼!”
比之三年前的壮观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冷眼观着这些人对着他下拜,冷眼观着他在这黄河之上训示天下的乐者,不同的是,上次我站在远远的另一艘船上,这一次,我站在他的身边。
仙乐之声,袅袅不绝于耳,我忍了又忍,终是暗自吐气吸气,将喉头的那口血给吞了回去。
王郎风华,举世皆为之动容,训示完毕,他忽而转身便牵起了我的手,轻轻一扯便将我扯进了他的怀中,任凭大风呼啸而过,我听到他说,“死生挈阔,与子成说。凤求凰,此生不换!”
他的声音飘散在整个黄河面上,引起一阵哗然。
顿时,我整个身子都开始僵硬。
分明察觉到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带着几丝好奇,几丝敬畏,恐怕不出明日,整个天下间就会都知道乐主身边有了女子相伴,这女子一袭白衣,表情冰冷如霜。
待到所有拜礼的船只离开,我硬撑着的身体终于忍受不住,推开他,不受控制的摔倒,船夫慢悠悠的划着船,王郎就这么站着望着我,须臾,开了口,“痛吗?”
身上的冷汗已然湿透了衣衫,我冲着他便冷冷的弯了弯唇角,明知我中了他的失魂引还如此折磨我,先前所有对他的伪装全都再也装不下去,连带着刚刚听到他说‘此生不换’时的异样心情也消失不见。
他一掀长袍稳稳的坐到了我的旁边,伸出手便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揪我的头发,不痛,却痒得很,半响,他忽而开了口,“我杀过许多人。”
这一句话明明像是他的自言自语,我听着却觉得身体发寒。蜷缩了身子,心中一片混乱。
天空渐阴,乌云压顶。眼看着王郎的手从我的发上离开,我下意识的便抓了住,抬眸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你要如何,才肯救我。”
没有刻意的伪装,也不再说心悦他。
我的记忆依旧一片混乱,我只知是他让我中了失魂引,是他几次三番的捉弄我,也是他次次的吹奏曲子让我的病症雪上加霜,是他,让我生不如死。
他不说话,我抓着他的手便用了力,指甲都陷进了他的肉里,“王郎,你说你要如何才肯救我?”字字咬牙。
世间百般事物,抵不过一个情字。
风浪太大,小舟飘摇,听完我说的话,他竟是就这么用另一只手紧紧的将我揽进了怀中,黄河水溅湿了我的衣裳,少顷,风浪渐歇,我未抬头,却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他说,“秦漾,你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
我眼皮跳动,想回他一句却觉得没力。
又一次的,他的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过了好久,我听到他开口,“小阿漾,无奇对你可好?”
这般问完竟是伸手在我的脑袋上摸了摸,我没答话,仅存的意识却是在计算着,再有几次病发我便会真的死掉。眼神不可自已的有些涣散,脑子中却突兀的闪过一个念头,我此刻离他这么近,若是我现在下手杀了他,会不会就会活下去!
只要取了他的心头肉,也许我就会活下去。
手不禁的便有些发抖,没有匕首,头上却戴着无奇送给我的发簪暗器,只要我从他的胸口轻轻一刺,一切都会结束。呼吸不禁越发的急促,紧张害怕,还有莫名的情绪。
船夫背对着我们,须臾转身喊道,“公子,再过片刻便要靠岸了!”
再无犹豫,我抬眸便冲着王郎笑,“无奇他,对我自然好。”
虚弱的抬手,手指从发间滑过,木棉花簪冰凉刺骨。他似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只望着我的眉眼浅笑,“如此,就好。”
红色的,妖艳的木棉,我握在手心,就在那样的一瞬,甚至没有犹豫,举手,抬眸,狠狠的一挥,簪子应声而入,直插他的心脏。
我有片刻的恍惚,莫名的痛楚。
他在望着我笑,嘴角却流出血。我身子如此虚弱,他本该能躲过的。手倏地放开,有血迹顺着他的胸口往外流,脑子中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