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摆迤逦,拂滑地面,轻微像雪融化的声音,一抹妖艳的红从眼角闪逝而过,翩若惊鸿。
封衣遥由后走来,与她擦肩而过,见孟湘环半张着嘴巴一脸呆相,不禁问:“你慌张什么?”
孟湘环想他平素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今日竟不动声色地出现,难免受了惊吓:“尊使大驾光临,总该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这地方简陋得很,什么都没有准备……”
封衣遥扫眼桌上的美酒菜肴,淡淡开口:“不是有现成的么。”
孟湘环窘困着一张脸:“残羹冷膳,怎敢让尊使食用。”
封衣遥倒是不在乎,径自坐下,慢慢斟满一杯酒,他喝酒的姿势随性却又十分优雅,肘抵石桌,举杯凑近唇边,轻呷一口,只道:“酒不错。”
一提这个,孟湘环便有点兴奋,搓着两手道:“只是烈了点,哪儿比得上尊使的那坛月落花魂,当真是回味无穷,直直醉到了骨子里……”
瞅他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封衣遥脸上难得溢出丝微笑,但也不过是个浅浅的弧,仿佛涟漪的影子,很快便消失了:“你喜欢,下回我让青羽送一坛过来。”
孟湘环发觉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反倒受宠若惊,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封衣遥又自斟自饮了两杯,本就不点而朱的唇,愈发艳红欲滴,宛如桃花漫舞中染血的花瓣,旖旎而妖娆,让人微微窒息:“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孟湘环知他所指,忙躬身一揖:“按照尊使的嘱咐,基本复元了。”话音微顿,犹豫着,“尊使今日前来……”
百笑南的死让人匪夷所思,至于那个凶手,不知为何,却似挥之不去的黑色雾影在脑海徘徊,充满一股神秘朦胧的感觉,让封衣遥有那么点上心:“还没查出对方的线索么?”
听他转到正题上,孟湘环声音哽了哽,慢吞吞地回答:“是,暂且还没有……妖婆子那里,也正心急火燎……”
封衣遥摇晃着酒杯,凝视杯中自己缭乱的倒影,仿佛冷冷的笑了下:“这倒怪了,莫非此人太过高深莫测?还是西月宫内,能有他安身的地方?”
孟湘环只觉芒刺在背,下意识不敢与他目光接触,低头一阵呵呵傻笑,挠挠耳朵,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正如尊使所说……这一点,属下也确实感到奇怪呢……”
封衣遥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紧接视线落向亭外。
“她是谁?”他目光一动不动,确切来讲,是盯在对方发间的那朵红梅上。
孟湘环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怎么今天无巧不巧的,就让两个人撞上了。
果然,封衣遥略发深意地蹙下眉心:“我记得……你不是说只喜欢让那两个丫头伺候么,当初玉护法要给你添几个伶俐的,却被你回拒了。”
孟湘环心知再不解释,必定引起怀疑,短短瞬间,心思已如风车般转了几个圈,才笑道:“说来可巧,我正要把她介绍给尊使呢。”
“怎么说……”那红梅宛如一颗血红剔透的玛瑙,扎在黑幕似的发丝中莹艳生辉,封衣遥忍不住就想,这人,还真是生了一头好头发。
孟湘环眯眼一笑:“因为,她想拜入我们西月门下。”
封衣遥闻言,目光不禁缓缓移动,终于留意起眼前这个人来,她穿着素白衣裳,干净而简单,没有多余点缀,淡若天上一片浮云,都说白色是最挑剔的颜色,偏偏她的肌肤也生得洁白无暇,宛如春日新笋般的娇嫩,甜水莹荔般的剔透,阳光下散着迷幻的珍珠色泽,比身上衣色更胜一筹,因此穿起来,便有一番芙蓉出水,不染尘俗的清丽,玉骨纤瘦,体态娇小,乌云墨雪般的浓发覆在肩上,总有种不堪重负的脆弱,站在徐风里,好比一朵风姿楚楚,又摇曳忧柔的纯白梨花,无端端的就会叫人心疼。
许是因头上那朵红梅,牵引起一些前尘往事……封衣遥竟费了点心神,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同时发觉,她仿佛很冷似的,浑身都在微微颤栗,沉默而无声,尽管是在竭力压抑,但封衣遥还是能清楚感受到,她……抖得很厉害,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什么给摧垮一般。
几步之遥的距离,她,始终低眉垂目,浓重的阴影,遮住那张容华。
封衣遥心里突然有股说不清的异样感觉:“你想拜入西月门下?”
原本密密垂掩的睫毛倏忽颤动,是受惊的蝴蝶,听到问话,她仿佛从一场巨大的震惊中惊醒过来,呼吸带动胸口不稳地起伏,攥紧的手松开又是攥紧,满是汗,每一根手指都要断裂似的,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是……”简单的一个字,听起来却颤抖无法成音。
孟湘环暗自皱眉,想她也是个聪敏机灵的人,只要顺着自己的话走,绝不会露出马脚,怎么现在看着,倒显慌张?
封衣遥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是问:“为什么?”
她死死咬着唇角,因太过用力,绷出一丝鲜浓的深红,似血欲滴,颜色正如发髻上的梅花:“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是些贪图利益的小人罢了,我父亲曾经意外得到一张藏宝图,结果被他们联合诬陷,害得我家破人亡……所以,我才想投靠到西月宫……”
孟湘环从旁附和:“是啊,她身世很凄惨的,恳请尊使恩准她入门吧。”
封衣遥面无表情,仿佛那心肠是铁石做的,再凄惨的身世,也无法将他打动半分。
举起杯盏,他随意地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她啊……”孟湘环语调慢悠悠的,好似清晨时分初醒未醒的猫,“她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