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衣遥犹如封冻在冰河下的美丽雕像,一动不动,没有半点抗拒反应的他,偏偏那般看去,更透出一种别致迷人的气息。
吻着这个从头到脚似已化做木像的男人,她的舌尖带着引诱带着魅惑,愈发地激烈缠绵,执伞的右手微微一偏,积攒在伞上的雨水便倾斜而落,一滴滴地淋在他们的眉梢鼻尖唇畔,却几乎要被那融在一处炽热的呼吸所蒸发。
小怜……小怜……
伤心到了极处,他头脑浑浑噩噩的,心底不停呼唤着那个名字,尔后只觉一股气血翻涌,被那人吻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下瞬终是神魂归位,一点点恢复了意识,仿佛熟悉又仿佛陌生的馥郁体香直沁鼻尖,才觉怀中有具柔软如绵的瑰躯,环着他的颈,黏着他的身,似有附体入骨之势,正与自己双唇相合,舌尖交绕,此情此景,只怕任是一个男子,三魂六魄皆被勾了去,从此搂香拥玉,甘愿沉沦不复醒。
待看清了眼前人,封衣遥刹那惊醒,迅速推开她。
阮湄裳轻轻仰起头,眼波柔媚,嗔笑含情,脸容在雨雾中看来,似有一种海市蜃楼的绝美:“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淋雨呢?”
封衣遥瞠目看着她,惊愕中又有些失措。
阮湄裳掏出香帕,举手拭了拭鬓间的点点雨渍,不时朝他投眸轻睨,举止间风情万种,随即又拈帕替他细细擦掉额头面颊下颌沾染的雨水,嗓音柔婉动听,即是心疼又是关怀,更掩不住其中那份深浓的爱意:“你虽是身负武功之人,但在雨中站得久了,也难免要生病的。”
封衣遥下意识地同她拉开距离,垂下睫,掩住眸底久未平息的痛楚神色,声音略带压抑涩顿:“多谢宫主关怀。”
阮湄裳为他撑着伞,微笑跨近一步:“衣遥,这些年来,本宫待你如何?”
封衣遥显得意外,长眉轻颦,迟慢地吐出两个字:“宫主待我很好。”
阮湄裳仿若感慨地一叹:“本宫至今仍然记得,当初是你救了我的性命,其实那时你若肯乖乖随我回宫,我也不会下令灭掉整座村庄了。”
闻她所言,封衣遥两手暗握,却是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阮湄裳轻问:“衣遥,你的心里,是否依然怨恨着本宫?”
封衣遥一惊,对上那双似要将人深深吸入的冥黑眸子,呼吸微窒下,很快恢复镇定:“都是尘烟往事了,以前……我对宫主确实有过怨意,但现在,只想一心跟随在宫主身边。”
阮湄裳面露欣慰,软躯一斜,偎在他的颈窝:“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为本宫所做的事,本宫都看得明白。衣遥,这武林天下本宫都不放在眼底,惟独你,是我心中所系,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伤害你。”
她说得字字入心,情深意切,天下人只道这女魔头面辣心狠,冷酷无情,孰不知却也是痴情人,比起平间女子的情情爱爱,倒更多了几分沉重。
阮湄裳眸色随之一敛,方才的缱绻多情从脸上褪去无踪,眉目布起一片狠辣森威,短短瞬间,已是神情大变:“我已经广邀天下群雄,待下月初十,盛聚通冥崖,赴我西月的黄泉之宴,恐怕届时,必将掀起一场生死较量!”
她眼中闪过一道诡秘之色,虽如此说,语调却充满傲然轻狂,似乎完全不担心结果:“衣遥,等我称霸江湖,登上武林至尊的位置,我们便共同执掌这片天下,做一对令世人臣服仰望的至尊眷侣,你说好不好?”
封衣遥听得心惊胆战,距离下月初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阮湄裳狡诈诡变,至今无法摸清她会使用何种手段,来对付武林的各大精英高手。灭影三绝虽是威力无穷,但不知何故,他与花以怜经过双修,却始终无法冲破最后一式,炼至最高境界。况且,况且现在……
突然觉得心力憔悴,没了她,好似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阮湄裳玉面仰近,冷香扑鼻,霏丽馥华,若酒醉人,见他不言不语呆呆的若有所思,倏然一笑,捧起那张神玉般雕琢的容颜,唇附耳畔,亦如耳鬓厮磨:“衣遥,顾念太多,反而难成大事,如我一般,凡事只凭好恶之念就够了。”眼波一沉,似藏着无尽妖恶邪念,“谁若害我伤心,我便杀了那个人,纵是不死,也要让对方百般偿还!”
封衣遥全身一震。
恰逢此时,一名青衣小婢撑伞而来,屈膝唤道:“宫主。”
阮湄裳点点头,朝封衣遥道:“大战将至,这段时日我将在星满楼静修,蓄备功力,有什么事,命侍婢传话与我便是。”
熟悉的月白色帷幔在眼前轻轻地飘来荡去。
祈云修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地,又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本以为空空无人的殿内,那上首之位,却正好端端地坐立着一个人,似乎是刻意坐在那里,等待很久很久了……
孟湘环双眉紧皱,难得的一脸肃容:“你昨夜一宿未归,跑去哪里了?”
祈云修从他面前经过,墨发如雪丝丝缕缕地倾落,像一道幽帘,遮住那侧面轮廓。
孟湘环终于按捺不住,气得跳起来:“喂!我再跟你说话,别装作没听到!”
祈云修脚步一刹,唇里逸出几个字:“有没有酒……”
“酒?”孟湘环愣住,“你已经很久不喝了……”
祈云修伸手掩住心口,低喃一笑:“是啊……”可是这里太痛了,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能抑制住这里的痛了。
孟湘环意识到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祈云修抬起头,脸上不见忧愁悲伤,也不见平日的清谧柔和,别人看他似乎没有任何异状,但在孟湘环看来,却觉得现在的他,失了心,丢了魂,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抿了抿嘴,终究什么也没问。
反倒祈云修道:“你叫我什么事。”
孟湘环这才开口:“我是提醒你,宫主已经回宫,一切小心为妙。”真是的,害他担心了一晚上!
祈云修看着他呆了两呆,下一刻,忽然格格地笑起来:“没想到……没有想到……”
既觉讽刺,又觉可笑。
他自幼便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师父对他生疏冷淡,而师妹对他,又何曾放在过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