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丝竹嬉戏声,抬头一看,见是一座挂着红灯笼、灯火通明的两层楼。
几个帮闲正蹲在门口拉客。看到他走进,便一起凑上来道:“大官人来了,我家姑娘等你好久了,快进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听我家姑娘给大爷唱小曲……”
“我没钱。”王贤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走到妓院门口了。
“那下次吧,别让我家姑娘等太久哦……”几个帮闲热情消散,又蹲了回去。却有个瘦子仍站在那里,问道:“哥,你咋了?”
“你怎么跑来当龟公了?”王贤见是帅辉,奇怪道:“你爹不揍死你!”
“没法子啊,总得混口饭吃。”帅辉撇撇嘴道:“再说我也没当龟公,我这叫楼下相帮,是帮着揽客的。”
“哦。”王贤见他没戴绿帽子,点点头道:“请我喝酒吧。”
“啊……”帅辉摸一摸怀里,客人的几个打赏钱,一阵肉痛道:“好吧。”
妓院门口有个小食摊子,是给里面提供小菜的,也有几副桌椅,可以让客人在摊前吃。
两人坐下,帅辉点了糟决明、脆螺、小咸鱼之类的几个小菜,又筛了一壶酒,陪着王贤借酒浇愁。
“哥,你这到底是咋了?”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方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等我失去时才追悔莫及……”王贤饮酒如喝水,醉眼惺忪道:“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肯定不会错过她……”至尊宝的台词,自己说了那么多遍,每一次都那么搞笑,这次为何字字如刀,割人心扉?
“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帅辉一脸感慨道:“如果当年我知道自己今天这样,早就答应给人倒插门了,在日子面前,面子算什么?”
“是啊,面子算什么……”王贤灌一杯酒道:“何况我们这种人,哪还有面子可言?”
“哥,你现在有了,你是官家人了。”帅辉按住酒杯道:“明天你还得点卯呢,今天就喝到这儿吧。”
“屁官家人,还不让人训得跟孙子似的。”王贤狠狠啐一口道:“难道咱们这种小人物,就该一辈子被人踩?”
“当然不了!”帅辉虽然身为下贱,但心比天高道:“太祖皇帝放过牛、要过饭、还不是开创了大明朝的江山?把那些欺负他的、瞧不起他的,全都踩在脚底下!”说着重重一拍王贤的肩膀道:“哥,咱哥几个就你有希望!好好混,把那些敢欺负你的,全都踩在脚底,让那些瞧不起你的,全都扇自个的耳光!”
“说得好!”王贤闻言瞪着眼,拍着桌,大喊大叫道:“是啊,我要努力,把那些瞧不起咱的,都踩在脚底下!狠狠抽那些孙子的耳光!”
“对,正着抽了反着抽!抽成猪头了用脚踹!”帅辉哈哈大笑道。
看着两个陷入幻想的小伙子,摆摊的于老头暗暗摇头,唉年轻就是好,再摔打两年,连这样的狠话都不敢撂了……
两人忘了时间,忘了酒钱,勾肩搭背,胡吹海喝……直到相继趴在桌上睡着。
等街上人声嘈杂,两人才揉着眼坐起来,见于老头已经开始改卖早点了。
定定神,王贤突然跳起来,一溜烟跑掉了。
帅辉也想跟着开溜,却被于老头一把抓住衣领道:“付账!”
看着一桌子的酒瓶子,帅辉两眼发直,这得多少钱?
“五十文,铜钱。”于老头板着脸道。
“啊……”帅辉掏摸全身,也只有十几文,只好一脸讨好道:“我刷碗抵债吧。”
“半个月。”
“太久了,最多七天。”
“最少十天!”
“……”两人争了半天,最后以七天成交。
“说起来,我哥急着去干啥了,他不是那种逃账的人。”帅辉一边刷碗一边问道。
“我看是往码头去了。”于老头叹口气道:“有什么用,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唉。”帅辉也叹口气,唱起了小曲道:“问世间情是何物……”
。
王贤一路跑到码头上,宿醉让他头重脚轻,抓住个人便气喘吁吁问道:“林家的船……”
“已经开走好一会儿了。”他还真问对人了。
“……”王贤闻言拔腿就跑,沿着河岸跑出城好几里,哪能追到林家的船影?最后脚下拌蒜,摔倒在江边,怀里一样东西,也摔了出去,滚到江水里。
王贤翻身去救,已经来不及。只见一个纸袋飘在江上,袋子已经破裂,洒出片片干菊花瓣,那花瓣被清澈的江水一浸,竟又重新舒展开来,一朵朵、一片片顺着江水向东流去……
那是他亲手晒得菊花茶……
王贤仰天长啸,翻身躺在江边,整个身子都被草丛淹没……
一直到了临近中午,他才满身泥泞,光着只脚,一瘸一拐的回到家,扣动门环。
开门的是一个消瘦的如雏菊花般的白裙少女,她轻咬着嘴唇,抬起小脸,眉目如画,轻声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