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朝司机关切的眼神轻轻地摇头,她没有关系,她当然是一个人,如果被黎凯安知道,被林辰缠着,她大概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虽然只走过一次,但通往重症监护室的道路在林薇的记忆里却是异常的清晰。夜风时时地拂来,带有夏夜里的丝丝燥热。
她忽然觉得,其实医院还是白天好一点吧,即使是那样的噪杂,也好过此时能吞噬人的寂静。
没有多余的人,护士站的小护士低垂头偷偷地打着瞌睡。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重症监护室的外面,差几步就能看见那堵透明的玻璃墙,差几步就能看见那张思念中的面容。
他怎么样了?
还是那个老样子吗?
还是按耐不住,心底深处对他的关切。他成为她黑暗生命的明灯已经太长的时间,曾经昙花一现的温暖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无论用什么样的工具也都擦不干净。
那个时候她恨着他,因为他是制造景曜意外的凶手,可这个时候她还能坚持什么呢?黎凯安也说过,景曜的意外和他没有关系,甚至他也只是个受害者。事情这样出乎意料地发展下来,她还能恨着他吗?
她对着自己轻轻地摇摇头,她无法再恨他,却也不会和他再有任何的未来。就当是对自己往昔岁月唯一的眷念做一次真挚的道别,她希望他能过得很好,也许将来他的身边会出现其他人,也许是那个白晓筠,那都不重要。只要他开心,只要他能过得好,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地过自己的生活。
她的手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肚子,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它也感受到母亲此刻的柔和,没有白天的吵闹,安静地睡在母亲的肚子里。
这样也算得起曜了吧。
她抬起头,走廊窗户外的天空里,星星正在一眨一眨地闪烁着,仿佛是曜在温柔地看着她。
再看一眼,最后再看一眼,就此之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的关系。不管他是否清醒都会有属于他自己的生活,而她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不会再有他的生活。
下了这样的决心,她扶着肚子慢慢地朝玻璃墙那边靠去,然而双眼望去后却是惊呆在原地。
他曾躺着的病床上此刻空空如也,就连里面的仪器也都撤得差不多了。
这是……
她的脸色忽然一片惨白,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吧。
“小姐?”
也许是听到这里的动静,也或许是例行的巡查,护士及时出现在不适的她的面前,轻声询问着。
“没,没事。”她勉强地朝护士摇摇头,心里默默地安抚着孩子。别怕,你的父亲应该不会出现那样糟糕的情况,他从来都是个坚强的人。似乎是感受她的善意,孩子渐渐地安静下来,她的脸色才跟着慢慢地缓和过来。
“护士小姐,我想问问,在这里的病人呢?他去哪里了?”
“这里的病人?”护士疑惑地望着她,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空挡的重症监护室恍然大悟。“您是说季先生吗?”
“对。”她点了点头,她问的当然是前不久还躺在里面的季隽彦。
“原来你不知道啊,”护士瞧她的神色似乎是和季家有关联的人,便向她解释起来:“前几天季先生醒了,所以转到十六楼的高级单人病房了。”
醒了?
林薇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浅浅地笑了起来。他醒了就好。
“诶?小姐您不去看看季先生吗?”
林薇停下正离去的步伐,缓缓地转过身,对护士说:“他醒了就没事了,没事了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
“醒是醒了,可是……”
护士的话欲言又止,像是还有什么隐情。
“可是什么?”
“季先生醒是醒了,不过和没醒的时候也一样,他还没有恢复意识和知觉。”
“没有意识和知觉?”这样的说法,林薇倒是无法理解了。不是醒过来就算度过危险期,病情也算是好转了么?
“现在只是睁开眼睛了,算是度过危险期,不过除了这两点和当初昏迷时的植物人状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样的意思是,季隽彦仍然没有清醒过来?
正当林薇还想再询问时,护士站的铃声却猛烈地响了起来。护士投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便匆匆地朝护士站里赶去。
走廊又恢复了宁静,林薇望着空荡荡的病房,脚下不知为何挪动不了分毫。
来的一路上,她都告诉过自己,他醒了就算了。他现在的确是醒了,可真的就这样离开吗?最后一眼,她还想看他最后的一眼。
犹豫了几分钟,林薇最终还是决定上到十六楼,去亲眼见一见他。纠缠了那么多年,总归需要一个告别的仪式。
十六是高级病房,因此这里更加看不到一个闲杂的人。她上来的很顺利,并且季隽彦的病房也不难找,门上悬挂着的名牌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一切。
她小心地推开一条缝隙,倾耳仔细听了听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动静后,她才侧身进去。
那个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仿佛已经处于深睡中。
林薇悄悄地靠近,病房里空荡荡的,除了医院原本的布置外,这样看起来有些冷清,床头上就连一束花都没有。
季家自从季隽彦出事后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杜月清也中风在床,这些她都知道,可是那位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白晓筠呢?难道也没有来过吗?
看见这样的场景,她有些难过,不过这样也好,养病就需要一个清净的环境。她扶着肚子,慢慢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床头上的小灯光轻柔地打在他的脸上,而熟睡中的他褪去往昔的强势,显得安宁祥和。这样的他,她很少见到,脑海里唯一的几次记忆是她趁他睡着后偷偷地蹲在床头,小心地望着他。经常都是他的一个翻身或者一个细微的响动就将她吓得如兔子般快速窜到属于自己的沙发上。明明同处在一个房间的人,却更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她的世界渴望他的靠近,可他的世界却拒绝她的到来。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她要将他的面容都仔仔细细地记在自己的脑海里。这样等到以后孩子长大问她,他的父亲长得什么样子时,她还能够回答得出来。
正当她这么眷念地望着时,那双紧闭的眼睛忽然就睁开,直直地望着她,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