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长手人随从给我打了一个倒仰,哎哎叫苦,我忙道:"二公子,几位大人,我知道你们是为着我好,但是,我只回去一阵子,还请你们高抬贵手几日就是了,等事情办完了,江菱来负荆请罪!"
"你想的倒是美!"二公子咬着牙,道:"既如此,那本公子也只好杀鸡用牛刀了!"说着一伸手,一团子黑气便笼罩了出来。
"罢了,"一个十分柔美的声音说道:"既然拦不住,便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送她回去就是了。"
"这个……"一众长手人听了这话,登时全都垂手肃立起来,我回过了头去,见到了一个从小到大,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这个人一身雪白,气质出尘,我也没有念过了多少书,实在是词汇匮乏到根本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闭月羞花庸俗些个,花容月貌也形容不来,这样的美貌,连画中也见不到。
她一定不是人,人不可能全然不沾烟火气。
"哎呀,夫人来了。"二公子涎着笑脸,道:'怎地今日得了空了?"
那个美人一笑,更是让人神魂颠倒:"谁是你的夫人?"
便是我这样一个小丫头,也已经看呆了。
那个美人望着我,居然还对我笑了一笑,我口干舌燥,素来润滑的口舌,也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记得本座了。"那个美人笑道:"也好,随着本座的那一段日子,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
我自然还记得我那个前世,龙神爷是说过的,沉重,不堪重负,并不想告诉我的。
"我的前世,随着您?"
"不错。"那个美人笑道:"你无需想起来,不过,咱们还有这样的一段情分。所以,今天,看在那个情分上面,本座亲自跟二公子要一个恩典,如何?"说着,一双美目看向了二公子去。
二公子一见了那个美人,眼睛都是闪闪发亮的,瞧着那个样子,只怕那个美人让他当即将自己的命交出来,这个二公子,也一定会欣然应允,慷慨赴死的,更别说,这么一点对二公子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夫人都开了口,自然听夫人的了,也是这个小丫头子好福气,居然连夫人也要开口帮她。"
说着,二公子转过头来,带着几分嫌恶盯着我道:"你倒是好命的,既如此,沾带了前世随着本公子夫人的光,那本公子再准给你十天的工夫,十天一到,你就该乖乖的跟着鬼差回到了冥界之中来,这总行了吧?"
"十天?"那美人望着我,含笑问道:"够不够?"
"多谢!很够了。"我忙拜了下来:"两位的大恩大德,江菱没齿难忘!"
这一次回去,不过,是让陆星河在没有了我以后,能过得好一点。
我这样突然的死了,他会有多难过?世间这样大,我独独,断然不想让他难过。
几个长手人得了令,忙跟着我,赶鸭子似的说道:'去去去,赶紧着,简直没有再比你命好的了,快点走,磨磨蹭蹭的。"
我给那些个长手人赶着往前面走,几个长手人像是随手割裂了那一片茫茫黑夜,掀开了面前一道黑色的帘子似的,外面是耀眼的光。
我眨了眨眼睛,习惯了那强光之后,看见紧贴着我的脸的,是陆星河好看极了的面孔,他闭着眼睛,漆黑的睫毛厚重的盖下来,稍又有几分俏皮的卷了起来,让他看上去,居然像是一个熟睡着的孩子。
他伏在了我的床前,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守了我很久么?
我忍不住抬起了指尖儿,摸上了陆星河的面孔,他哪里都这样的好,高高的鼻梁,削尖的下巴,手也很好看,那样的修长挺拔,我很希望,这双手,这个人,能陪着我走一生一世。
四季流转,只要并肩,哪里都是风景,若是我们可以一同垂垂老矣,儿孙满堂,在春日里的落花之中,含饴弄孙,那会是多好的光景。
我想的实在是太远了。那本来垂手可得的安宁,现如今,只能当作一个梦。
无奈何,我是一个自作孽,不可活。
还想让他用这个指尖儿点着我的额头,骂我笨蛋,还想靠在他的肩膀上,闻他的线香味道。
我喜欢他啊,胜过喜欢这个世上的一切。
就连只这样的看着他,我也是心满意足的很,就这样,就很好。
本来,对我来说,太过完美的他,好像就只能是一个奢求。
好像爬到树枝上去够月亮,只是自己以为离着更近了一点而已。
他终究,没法子永生是我的,但是得到过,我就很高兴。
"当琅"只听门口的水晶帘子响动了起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青鸾来了,青鸾穿着一身孝,眼睛红肿的跟桃子一样,正捧着一件寿衣缓缓的走了过来。
谁死了?啊,我死了。
从寿衣开始,再从寿衣结束。
"青鸾。"我干裂的嘴唇勉强吐出来一句:"如何哭了?"
"啊!"青鸾半张了嘴看着我,愣住了,接着,口唇掀动,爆发出来了一声尖叫:'花穗小姐!花穗小姐!"
陆星河一皱眉头,这才醒了过来,眼睛里映出了刚刚睁开了眼睛的我,愣住了:"江菱……"
"是我啊,"陆星河的眼睛睁开了,我才发觉他的眼睛里是浓浓的红血丝:"大师哥,你怎生熬成了这个样子?"
"江菱!"陆星河眨着眼睛,难以置信我摸着我的脸:"这个,不是梦?"
"不是梦!不是梦!"青鸾倒是先反应过来了,尖叫道:"老天爷开恩,花穗小姐现如今福大命大,死而复生啦!"
陆星河仔仔细细的看着我,忽然伸出了手臂紧紧的抱住了我,放声大哭了起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便知道,你不会就这样自己离开,你答应了,要永生永世跟我在一起啊!我怎么可能没有你呢,你怎么可能舍得我呢!"
好紧,他从来,也没有这样用力的抱过我,我几乎透不过气来,自然,他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他现在,可不是更像是一个孩子了么!
可惜,我再没有法子,在他身边,随着他任性了。
"呜呜……"那青鸾忽然捧着那寿衣,也放声的大哭了起来,外面忽然喧腾了起来,似乎本来也有很多人,守在了外室之中。
苏沐川,阳春子,月春子,还有诗语……许许多多的熟人都潮水一般的涌了进来,大家望着我脸色,简直一个比一个难以形容,惊愕,难以置信,还有狂喜,各种表情像是打翻了墨汁一般撒了满脸,实实在在,好看的可以。
"花穗,花穗……"他们口里念着我的名字,有的人哭了,有的人笑了。
只有陆星河,还是紧紧的抱着我,不肯松手,似乎生怕一松手,我便又从他的臂弯之中溜出去了。
他什么也不顾,口中还喃喃的说道:"我只记得,跟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再不要跟你在一起,可是现如今我收回来我全部都收回来,我没有了你,实在难以想象,我甚至想象不出来,看不到你的每一日,我要怎样度过,咱们从来没有分开的这样久过,从来没有过……"
骄傲如他,如何要在这么许多人面前说了这般孩子气的话,我有些想笑,可是无论如何,也只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根本笑不出来。
"大师哥,你松开她,她要透不过气来了。"苏沐川也头一次这样粗鲁的拉开了陆星河:'她好不容易醒过来,你还要勒死了她么?"
"我太高兴了,我只不过是太高兴了,你说的是,你说的是。"陆星河便是不抱我抱的那样紧,手也死死的握住了我的手不松开:'我只是,我只是,全然不知道,现如今,怎样来抒发了我的高兴,这个个失而复得的感觉,你们可知道么?"
"知道,知道,如何不知道!"诗语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幸亏花穗说回来了,不然的话,大师哥只怕,也是要疯了的。"
"诗语也回来了。"我望着诗语,笑道:"我,我很想你。"
"我何尝不想你?"诗语亲亲厚厚的坐了下来,将我的手从陆星河的手里抢过来,笑道:"便知道,你是一个命大的,鬼门关也能走几遭的,只不过,还是要跟你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可记住了,惜福惜福,万万也莫要再冒险了吧!"
"我知道了。"我笑道:"以后,想必也再没有冒险的机会了。"
"你记住了就好。"苏沐川道声音带着点沙哑,却是破涕为笑的模样:"你随着大师哥,二师哥是一万个不放心的,无奈何,二师哥总是拿你没法子,你想做什么,二师哥也只能支持什么,是以,是以希望你,再也莫要有什么下次,不然的话,二师哥只怕,就要拼着自私,将你从大师哥的身边给带了去了!"
"可不是么!"那柔柔的,却像是毒蛇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妹妹这样的福大命大,实实在在,是让人高兴的!姐姐这心里,实实在在是高兴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