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暖在某个被烈火烧尽了的山林里遇见了那老头,老头看了应暖一眼,道:“小姑娘长得不错,做我徒弟吧。”
仅凭这说法,这老头简直脱离了低级趣味,直奔着龌龊去了,但是他就因为这句话带了应暖十年,并且尽心尽力地教导着她。
然而老头已经很老了,他说他已经两百四十八岁,早先年练武急于求成伤了根本,到现在修为难以存进,到了得交代后事的时候。
应暖听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听完了冷淡道:“看来到了用我这炉鼎的时候了。”
老头气的被口水呛到,愤怒中带着心虚道:“孽徒孽徒,你哪天行行好,能不气你师父我了么?”
应暖从容如常:“你用吧,算我报你救命之恩。”
老头瞬间就没了仙风道骨的模样,提着袖子来拍她的头,应暖皱着眉头轻松地躲着,看着这师父就像看着一个淘气的孩子。
师父教了她修行,不过只教了个入门,其实因为更高深地修行法门,他也不会了,于是他带着应暖踏遍了凡世的所有山河,想要求一个更进一步的道路。
“啊哟孽徒啊,师父我修行了一百年,才修炼出了一些神通,你不到二十就赶上了,看来当初随便捡捡,还捡到了一个我师父说过的修行天才,倒是我耽误你了,师父我修行无望,耽误你就太暴殄天物了。”
应暖这时候二十岁,还是个傲娇的小姑娘,她冷嗤一声道:“我也就比你们强点,说不定放在别人那,就是个废物。”
老头就笑了:“怎么着,还要连带着你师祖一起埋汰啊,孽徒哦孽徒。”
有一年师徒两人打开了一个废弃宗门的门地,里面残留的破碎修仙陷阱把两人害得够呛,应暖抱着师父从大门跑出来,身后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她咬着牙,一声没吭。
老头一边找草药一边叹气:“孽徒哦孽徒,你是要让你师父我担心死啊,哪本话本里教你是徒弟救师父的,我就没听说过这种事,何况你一个小姑娘,那么倔是干嘛,不好找婆家的……”
应暖想了想,问:“婆家是什么?”
老头:“……”
于是应暖的便宜师父,教导应暖的最后一件事,是感情问题。
老头告诉告诉应暖,这世上总有人叫你魂牵梦萦,叫你愿意为之放下一切,你遇上了这个人,嘴贱和喜欢呛人的毛病就该都没了,你会和他过上快乐的日子,养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去过上一辈子。
“有人也说过要和我这样过日子的。”应暖说。
老头吹胡子瞪眼:“哪来的臭小子?!”
应暖缓缓道:“他已经死了。”
老头便说:“那你们没缘分,不算不算。”
应暖很平静,她的双眼像是剔透的琉璃,里面却涌动着不息的洪流,她说:“可是人总是要死的,我遇到的人都死了,或许我也应该跟着死去的。”
老头抬高了音调:“胡说八道,修行就不会死了,我们修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逍遥永生,你天赋卓越,一定前途远大,要是再说这么没志气的话,就别说是我的徒弟。”
应暖抿着嘴,本不想说话,但是不知为何,她从那永远没正行的老头的眼里,居然看到了一种恳求的神色,于是她的心突然就沉下去了,她点了点头。
某个烈阳高照的晚上,缠绵病塌许久的老头突然有了精神,他收拾了收拾东西,把一堆破破烂烂的玩意儿堆在应暖面前,说:“好徒弟啊,今天起,我决定认命你做本门门主了,你可是本门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一定要把本门发扬光大啊。”
应暖看着他自说自话。
“你不要说师父给你压力啊,师父真的是把期望放在你身上了,不过我们做事情也要圆滑一点,要是你以后有机会进入什么大门派之类的,也别拒绝,以后可以逃嘛哈哈哈。”
应暖看着对方自己快要看腻的面容,心脏突然抽紧了,她的眼前突然展现出了一片闪烁着银屑的世界,然后她似乎看见了花的开放与枯萎,叶的掉落与冒芽,世界放缓了,又变清晰了。
于是她也看见,生命最枯萎的地方,是师父的躯体。
二十岁的时候,应暖的宗门只有她一个人了。
而她也迈向了心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