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阮卿卿将手搭进他掌心,借着他的带携站了起来,“谢谢你!”
“下回不想听你说谢谢。”男人微笑,比了个手势,“我送你。”
宝马车内干净清爽,阮卿卿看着自己沾着雨水的一双鞋在白色织毯上踩出明晰的污迹,微有赧然。
“抱歉,弄脏了你的车。”
男人浅笑摇头,拉开储物格,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阮卿卿。
只有一条毛巾,阮卿卿迟疑了一下接过,道谢,缓缓擦脸颊和脖颈。
男人抽纸巾擦脸,有条不紊,举止优雅闲适,怎么看,都不像是冲动热血的人。
阮卿卿微有失神。
“想什么?”男人问,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多谢你,不过,刚才你那样开车太危险了。”阮卿卿深吸气,半晌,憋出一句话。
刚才那出租车司机如果刹车迟得一迟两辆车撞上,不是小事。
“所以,你更应该感谢我为你出了一口气。”男人浅浅一笑,洒脱如高远湛蓝的天空。
话题总是被他带着走,阮卿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我觉得你真奇怪。”男人定定看着阮卿卿,“穿着地摊买来的衣服走在伊莲那种场合依然坦坦荡荡,不缺钱,可是追贼却那么不要命,背包里的东西再贵重,也不值得追出那么远吧?”
那天她忐忑着呢,坦荡的只是表面,至于钱……她缺的很,阮卿卿涩涩地笑了,低睑眉。
男人没有再追问,有适可而止的个人修养,也有,隐约的体贴。
宝马车汇入车流中,男人开车很沉稳,目光直视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一双手宽厚有力,指节修长色匀称,淡粉色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得毫无瑕疵。
暴雨如注,挡风玻璃上水珠跳荡,雨刮器嘶嘶转动不停,也不知是风雨让人伤感,还是身边的人的无言体贴让人感到放松,阮卿卿忽然就想说了。
“我缺钱的很……”她幽幽说,说她同时打着五份工,每天睡眠不足五个小时的苦,说她未能给养父治病送终的痛。
声音苍茫,古老的戏台上飘出来的伶仃孤苦,篆花烟微,翠色香钿,散落东风帘拢。
那苦苦煎熬的日月,从嘴里说出来,也不过三言两语,于她,却是一路风雨兜头盖脸的劈打,苦涩像喉间打破血胆,尝过后,世间再不知甜滋味。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松开,朝阮卿卿伸出,堪堪要搭上她的手了,微顿,又收回,握着档位杆,降档位,打了转向,宝马车缓缓靠到路边,停了下来。
“那种日子,对你们来说,也许像一场笑话。”阮卿卿自失地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将涌到眼眶的泪水压下。
“不,你经历过的那些,我都经历过。”男人低低说,一双温润的眼眸如冰雪粹洗过,清冷,没有焦距,像散光的油膜,“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走向绝路无能为力,我也曾到处找工打工,只为了交学费付房租,我甚至一个面包吃三天,饿极了,咬一口,为了解饥,可是,吃了那一口后,更饿了。”
男人一双手攥紧方向盘,攥得很用力,洁白的皮肤下,淡青色血管突起。
“有一回,我在一家酒馆端了通宵盘子,做黑工得了一百美元,一周的生活费有着落了,拿着那张纸钞出门时,我激动地对着阳光看,就在这时冲过来一个人,把我手里的纸钞抢走了,我追了四五条街,没有一个人帮我。”
所以那天他看到她追抢包贼,开着车却停了下来帮她抓人。
不知何时,雨停了,路灯亮了,车外人流涌动,车内沉寂无声,阮卿卿侧头看他,轻声说:“我们……都向前看吧。”这话,是安慰他,也是对自己说。
男人点头,望着她,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见过几次面了,还没自我介绍isjunbisli,你可以叫我木白。”
“谢莫忧。”阮卿卿报了自己的本名,乡村中学的英文教学和男人纯正的美式英语差别很大,她没完全听懂,如果听懂了,就能知道男人就是黎俊柏,这时候,她以为,他叫李木白。
“莫忧莫忧,你养父很疼你。”他说,像是感慨,又像是咀嚼,莫忧两字在他唇间来回滚动,缠-绵如丝。
阮卿卿脸颊发热,令人窒息的心悸像刚刚来临的那场雷阵雨,没有半丝预兆,突如其来。
老刘的电话打了进来,问她在哪里,要不要过来接,阮卿卿看了看车窗外,报了地址,仓皇地、连直视黎俊柏的眼睛都不敢,低着头告辞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