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玄来了这里就已经知道了,容族所谓的举世皆敌是人为,至少天一没这份心,这人似乎是来看过往发生的事,重回上界对过往耿耿于怀这一点,和容玄有些相似。
能亲眼看到真仙与真仙之间的较量,对他来说会有莫大的好处。但容玄此刻却没有修炼的心思,他陷入迷茫,眼前的景象甚至没能让他有一丁点的恐惧,他就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谷镜子再次重组又分崩离析,鲜血与碎裂的仙碑共鸣,形成一幅幅古老的画面。
“到底是怎么回事?”容玄问天一。他不认识里面的人,真仙的面容模糊不清,而且上古时期的上界,远比如今的要广阔,强盛得多,布局及领地分布也全然不同。
“真仙破开仙界失败了,逃出来的只有姬族真仙,下场不怎么样。整场浩劫,仙血化作甘霖,就只成就了这人。然后这人就为了一己之私,夺尽容族底蕴,让上界成了现在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天一道。
谷镜子怒不可遏:“你们打穿的仙界界壁,放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十族真仙死了以后丢下这么大一堆烂摊子由我来收拾,现在却还反过头来怪我没收拾好。”
“睁眼说瞎话。”天一明明还活着。
容玄嗤之以鼻:“上界千万年,都快被蛀虫掏空了。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补缺,至于安定,也只是假象。这种人竟能通过真仙劫,真够可笑。”
“打穿的界壁,这儿不就是么,有太古道宫镇守,损耗的是容族死忠的命,与你有什么关系。”天一很不屑,对容玄道:“别跟他讲道理,这家伙的话就只能感动他自己,千万年来,他把自己都给骗了,连我也被糊弄过去,上次看走眼。”
天一把视线从容玄身上移开,又看了看谷镜子:“他当年拜在容族麾下,伏蛰数年,仙界之战结束后,趁机对姬宁下手,而后趁乱夺了容族的道果,葬尽一域才成仙,骂名理所当然被容暝担了。”
“真想不到就这么个异界来的小人物,一无是处,也能登天……”要是早认出这家伙是谁,他也不至于忌惮至今,而今看了上界这些年的画面,总算想起来了,容暝麾下小喽啰。
天一一脚踩在谷镜子头上,踩得头骨咔嚓作响:“还不打算现形吗。”
谷镜子身形拔高,骨骼诡异地拉长,足有一丈高,头颅变长,长耳颇尖,伸出长发开外,漆黑妖冶的纹路顺着发髻爬上眼角,容貌在原有的基础上变化,下巴更尖细了些,虽不同于人,却有种妖魅的美。
“异族!”容玄倒吸凉气。这个体型绝不是人,却和三千试炼内肆掠的异族很相似!
如果说异族脸上黑纹越多,修为越强,那谷镜子这弯弯曲曲的纹路,级别可见更高,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至少比那位法王更强。
异族也配在上界称尊!
“你知道他是谁?”天一问。
“冥界冥主?”容玄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
冥界异族的实力普遍比同阶强者要高,正因为见识过,才知道不好招惹。能占领三千试炼,又有一大界的异族强者追随,还想成为上界十族之一,谷镜子所谋甚大!
如果让他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不算是小人物。”天一随口说完,接着道:“容暝胆子真大,什么怪物都敢收。”
容族旁系族人的忠心不好说,但拜在容暝麾下的兽族,无一不是热血死忠级。
这地方与世隔绝,知道不是人,那就好办了。
“容暝……是谁。”谷镜子神色微怔,脸皮开始抽搐。
“你忘了?当然是容族真仙,连你名字都是容暝取的。”天一理所当然道。
“不可能!谷族是容族附属小族,我恨容族!不过是因为仙碑,只要仙碑认可,那我就是上界至尊,至高无上,有我无敌!不需要其他真仙。”谷镜子语无伦次,伸手探向仙碑,伸出去的手臂极长,手掌又大又宽,虽有人类的皮肤,却明显不是人的肢体。
他看向自己,发出激烈的惨叫。记忆在复苏,表情开始扭曲。
渡真仙劫,由灵成仙,的确可以选择性斩断一些东西。让重要的变得不再重要,按自己的希望去扭曲,可是一旦记起,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情感还是会回来。
无论是恐惧、怨恨,亦或是其他的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空间裂缝陡然出现在谷镜子身后不远,可怖的罡风在狭缝内呼啸,太古道宫镇住的便是‘仙界’界壁,现在因为仙碑炸裂了一道,使得空间崩塌了一角,仅容一人通过,比起画面中真仙打穿的巨大门户不值一提。
容玄虽不清楚那时候的事,但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仙界’内九死一生吃的苦,要让对方也去尝尝。
天一连谷镜子的身份都不知道,能把谷镜子激到丧失理智,其中大有门道。谷镜子越是不甘于人后,越显得低了容族真仙一等,拿容族真仙来激他,的确是上上之选。
“狼心狗肺的东西,连容暝都忘了!没有他默许,容族那么些人怎么就你成了真仙。”天一对容玄眨了眨眼,让他配合,便传音道:“我当年所受之苦,也想让他尝尝。如果能成,就带你出去。”
容玄求之不得,分出一道灵身落到谷镜子身侧。
天一早有准备,动用逆转*,灵身相貌大变,混沌雾气溢出,身形看不真切,整个人于法则中,越发有种玄奥的气韵,不同于常人。
“回来的不只是我,还有容暝。抬头好好看看,”天一冷冷地看向谷镜子身侧:“当年要不是你心软留了他一命,也轮不到他搅弄上界风雨,该说容暝你眼光好,还是眼光太差。”
“不可能!这些外人不可能都知道,是你说的?”谷镜子猛地一抬头,伸手去抓容玄,却被对方眼里的杀气惊得一个激灵,接着下意识后退。
两大真仙回归,全都来对付他,仙碑已碎,无力回天。
“最初是你执意要救我,是你纵容我,也是你愿意成就我,让我取代你有什么不好!”
谷镜子挣扎着直起身,他一身道伤,鲜血淋漓,盯着容玄,已经分辨不出真假,源自于骨子里的卑微让他不敢和容族真仙硬碰硬。
“你们会后悔的!这不是结束,如果我死了,上界才会走到尽头!”
容玄就站在那里,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往前走,就那么看着谷镜子像疯了似地后退,跌入空间裂缝中。
“借你的法器一用。”
天一瞬移过去,拿着天诛猛地一划,将虚空狭缝愈合,并狠狠打下数十道禁制。
连带着半毁不毁的天族仙碑也被尽数摧毁,天一受了反噬,嘴角溢血,却远没到谷镜子那样倒地不起的地步。
“到了仙这个级别,互相之间就不能生死搏杀了,最好智取,他明白,我也明白。”天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总算了却一桩心事,谢了。这个还给你。”天一拎着天诛长剑的手一顿,来回看了看,神情恍惚了一刹,他问容玄:“这剑叫什么名字?”
“天诛。”容玄道。
“名字不错。”天一乐了,顺口道:“怎么像半成品,还黑得跟煤球似的。”
“煤球?”容玄疑惑。
“煤……”天一表情一僵,他皱起眉头,把长剑抛给容玄,往前走去:“走,带你出去。”
“站住!”仙灵动用法则挡路。
天一置若罔闻,下命令道:“守住这里,别让这异族出来,否则道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一幕幕□□让太古道宫的仙灵震惊,听到这话勃然大怒:“上界垂危,你还在道宫放肆,摧毁十大仙碑,破坏法则,就不怕……”
“仙就我这么一尊,休想让我护道。”天一冷冷道:“没了护道人,护道人定下的法规无人遵守,上古十族名存实亡,一切旧秩序早该毁了。从此往后,道宫就只是记录之用,少越俎代庖多管闲事。”
“你……这不可能!”
对方的实力在它理解的范围之上,根本拦不住对方,仙灵哑口无言。
不过,身为上界之人,以为毁了仙碑,就能逃得了责么。
有天一开路,半刻钟不到就出了太古道宫大门。
“这地方你能来去无阻?”容玄很惊讶,似乎不像谷镜子说的只有十族之首才能单独进。
“上界任何地方我都能来去无阻,因为我的实力在真仙之上。”天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容玄猛地一怔:“真仙不是最高境界?”
天一毫不在乎地告诉他:“对你们来说是,等你到了真仙境,就知道不尽然。”
难道仙灵说的不对!容玄看着天一的目光极其火热,这位是能创出大局观神图的人,甚至是死而复生,以至于修为更进一层?比真仙还高一个级别,那还有什么是不可以!
容玄重新燃起了希望,不动声色地跟在天一身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前辈,关于大局观神图有误的地方,我想要向你请教。能否同行一路。”
这人突然换了个语气,天一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听了却很受用:“能看出来还算不错。你帮了我的忙,我曾答应替你解惑,跟来吧。”
天一在容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风采,桀骜难驯,毕竟把他的自创道法发扬光大,也不那么简单。于是有心提点一二,能不能成才就看对方的造化了。
天一说的话,容玄很认同,这人在太古道宫大毁一通,不一定有用,却莫名让他出了口气。这人与他有不大不小的缘分,虽然身为真仙,却与谷族真仙截然不同,不贪念权势,没有半点责任心,亦或使命感。
事已至此,容族束缚不复存在,他再也不用畏首畏尾,处处受惊,终于能站直了地说他叫容玄,玄,是玄之又玄的玄。
可容玄却笑不出来。
成仙机会渺茫,十族之首不过是虚名,所谓的真相再震惊也比不过谷镜子的真身来得悚然。
“等等。”容玄猛地停下,他突然想到了差点被忽略的严重问题。
谷镜子不是人,那么谷倾衣呢?
在三千试炼横行无阻的异族强者,如果全是谷镜子麾下,仅是把原住民逼到不得不妥协的境地,却没有把异族放出去。
如果谷镜子出了意外,冥界异族会不会进攻上界?
“有事?”天一问。
“先去一趟三千试炼。前辈若有空,不妨一起来?”容玄看向天一,就要这种不守规矩的真仙同行,足以横扫三千试炼。
“真不怕麻烦人。”天一兴趣缺缺,并不想去。
虽然不知道谷族真仙怎么想的,披着人皮骗自己是人,妄想当人族真仙,一隐就是千万年,不过不得不承认谷镜子原本的样子比人身好看得多。
“确实得去冥界走一遭。”天一又问:“那些和谷镜子一族的都长什么样?”
容玄脸不变色:“美若天仙。”
“走!”天一当机立断:“这就要好好见识一番了。”
容玄:“……”
两人离开道则交汇之地,身后一块一块的石碑尽数崩塌,象征着太古时代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