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个病好的颇有几分古怪的女儿,徐绸珍不禁暗自摇了摇头。不仅好的奇怪,如今还偏偏与那些富贵人家扯上了关系。若是本地人家也罢了,偏偏那周家的大小姐嫁的,是一名京官,而京城,是她们绝不能去的地方。
发愁归发愁,徐绸珍瞅着杂草发了半日呆,心念忽然动了动,俯身下去撷起几茎快枯死的草叶。
朱颜端着一只青瓷碗出来的时候,看见徐绸珍蹲在地里,还只当她累了,柔了声劝道:“娘,大太阳下的,您要是累了,来廊里坐一会儿。女儿给您掇条凳出来,吃碗茶吧,泡了佩兰的。”
也不等她说话,朱颜便将瓷碗放在井沿上,返身进了屋子。出来时,一手拎着一条半人长的条凳,一手端着一碗茶水。
娇娇弱弱的身子提着凳子一步一个踉跄,几乎不曾把茶水洒出来。
徐绸珍叹了口气,也顾不上沾着的泥屑,急忙将那些杂草收进袖中,站起身接过了朱颜手中的条凳,“你这个小身子骨,怎么搬得动?”
语气又是心疼又是嗔怪,朱颜听得心头暖暖的,本就因为用力挣红了的脸泛得更红,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真是可惜了……徐绸珍暗自叹息,这个丫头的容貌,当真是极好的。克夫之命,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她不信,朱四老爷也是不信的。若是从前,朱颜总能有个好结果,只可惜前些年世道变迁,才落得个如此下场。
“娘,您先喝点水吧,出了这么多汗,总要补充些……”朱颜说了一半,讪讪地住了嘴。什么维生素无机盐,自己都来了半个月了,还是没法改过口来。
徐绸珍笑笑,从她手里接过白瓷碗。她平日照管一家人的饮食起居,家中的这些碗不过草草清洗,总是腻腻地浮了一层油花。
如今朱颜身子好了,对这些深恶痛绝,从后院作篱笆的木槿上摘了许多叶子,将这些碗碗筷筷又是煮又是洗的。如今出手便是光洁冰滑的瓷碗,感觉倒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她刚嫁到朱家……
徐绸珍摇头苦笑,打断了回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多想的?如今,她只想帮衬着哥哥一家,带着朱颜好好过日子,已尽余生。
轻轻抿一口微涩的茶水,佩兰特有的清旷味道直入肠胃,还带着一点植物晒干后的特殊清香。这些佩兰叶子是去年夏末晒的,她和朱颜平日都不喜和没味儿的茶水,但家道如此,供不起一年四季喝茶,只得自己动手储存一些。
那一点晒干植物的味道勾起她刚才想的事情,放了茶碗,便取出了袖中几株蔫蔫嗒嗒的杂草。
“娘……这是,要教我认草药吗?”朱颜是个聪明的,况且徐绸珍提到了让她学医,想必如今便是为了教授草药之事。
“不错。”徐绸珍对她投去欣赏的一瞥,伸手拈起一株干瘪得尚不厉害的草,茎尖还开着白色或淡紫色的小花。花瓣一丝一丝的,是典型的管状花序,而中间是金黄色的舌状花序组成的花心。
朱颜学过中医,虽然只是入门,但也还有着一知半解,何况她从前最爱的可是植物学,早已认出这是一株菊科的植物,学名一年蓬。但她眨了眨眼,抿了薄唇,淡淡笑一笑,“娘,我知道,这是野蒿。”
一年蓬是学名,植物学用,医学却未必这么说。何况地处农村,朱颜自然入乡随俗,只叫它野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