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她常年熏的薄荷草的气味,很淡很淡,闻惯了以后根本察觉不到。
朱颜转过屏风,立在窗下的一口雕花的樟木箱子前出神。
那口不大的箱子上雕的花纹是一只展翅飞舞的凤鸟,九道华彩的尾羽交缠,与四围里的牡丹融成一片,外面的漆色均匀,八个角各有黄铜的包边,也刻着细细的花纹,虽然因为年头久远磨得有些圆润,昔日的繁华毕竟还是可见一斑。
诚然,这个箱子不简单。
而正是这个箱子,装着那几件据徐绸珍说的“你爹极为珍视”的旧衣。
朱颜自从能够凭着看诊担负起开支,早已不穿这里的旧衣,如今开了箱子,不免弯腰细细翻找一番。
那件天青色的衣裳很不巧正压在底下。朱颜本着这是朱衡极看重的几件旧衣裳,不好直接将它扯出来,只得一手探进去托起了上面的衣裳,一手缓缓拉着那一件往外挪。
正拉出来了一半,袁凛又在后头抱住了她,一边探过头来,伸手将那天青色衣衫下面垫着的一个朱红的包袱也取了出来。
“怎么了?”朱颜被他揽着腰。只能回头斜乜了眼那只包袱。大红的缎面上压着细细的回文金线,看起来好生喜庆。
“你有没有打开看过?”袁凛显然对这个包袱更感兴趣。
“里面不知是谁的嫁衣。”这个包袱朱颜自然打开看过,见里面是一套金碧辉煌的嫁衣后便再没多看一眼。仍旧收了起来。
袁凛一手仍旧揽着她,一手解开包袱,兜底将里面刺绣华丽的大红衣裳倒进了箱中,附在包袱底面上的一张薄纸也就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朱颜拈起薄纸。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上了年代的一纸文书。竟是朱衡亲手写下的婚书,将她许与袁凛。
“你……你怎么知道……”朱颜摇了摇头,见他取出另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书,微拧了眉。“你早就知道了?”
“我寻了此物许久,终是能将你娶回去了。”袁凛将两份婚书收在一道,转身将她整个揽进怀里。
今晨见到子规身死。他才省悟到向氏故意用苦肉计绊住他们,为的不是分出人手杀窦安的母亲。而是要将那名身世成谜的琴娘灭口,可袁凛早已吩咐过关河,在带回朱绮的时候便问得了当初那一纸婚书所藏之处。
朱颜忽闪着眼看他,伸手微微将他推开一些,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听不到,“可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你方才也说,我并不是她。”他分明知道了,或是有这样的猜测,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个与他定了婚约的人,为什么还要这样?
“正因为不是她,才想将你娶回去。”袁凛低头盯着她,“那般一个伤春悲秋的闺阁小姐京中多得是,比你这张脸更漂亮的也大有人在,我何必这样费力定要娶一个旧臣之女?”
“可是……你不会奇怪,我究竟是谁吗……?”朱颜被他逼得连连退后,手肘抵在那口箱子上,再退不得。
“我将你那张演算剂量的草稿给师尊过目后,他说,你应当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袁凛再接再厉地将她往怀里揽了揽,确信她再也没地方可退,这才轻轻闭上眼,摩挲着她的头发低笑,“我知道师尊定然不是平常人,因此你自然也不是……当年矩之先生毅然离京,那纸婚书实则已经作废,只因为此物由其爱妾保管,后来事情众多,也就将此事搁下了,不想现在却有这样大的用处。”
朱颜哽了一哽,原来丁香说起他幼时就与人定亲,定的便是自己……手劲一松,越发往他怀里跌了进去,“那……你原本是打算怎么做呢?如果我真是……不是,如果……”
“我初次来江南,的确只是为了探望家姐病症,不想恰好遇上了你,分明是一样的名姓,性子和情态却与从前差许多,我便暗中查了查你的身世,发觉你确是矩之先生的女儿。”袁凛揽着她低低叙述,“父亲与矩之先生原是好友,他既然当初那样做,父亲也不会强人所难,便命我寻你说清因果,将婚退了。”
“那你为什么……?”朱颜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她也觉得退亲才是最好。
“阿颜……我仍是这样唤你吧?”袁凛见她点了头,凑近了一些,低低叹息,“我想要的是你,而不是原本那个,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未完待续)
ps:目见莲花一症出自沈源《奇症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