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噙着冷笑不语,一截手指轻轻叩着纤尘不染几面,另一只手将香盒里燃过的灰烬用小匙拨出来,轻轻撒向帘外。
“小姐,你还是去看一看吧?”杏叶拧起眉头,虽然她也恼那个妇人不识好歹,但永无说的没错,毕竟是一条性命,“猫狗尚且爱惜性命,更别说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了……”
“我养一只猫,一只狗,却也还知道见了我要摇尾乞怜,不想帮了一些人,却反过来要我死。”朱颜轻轻笑着,这场梦也该醒了,她回不去那个世界的,倒是韩氏在梦中的所为,值得人深省。
杏叶咬着帕子沉吟,“小姐,会有人像你说的那么坏么?”
她自幼便被收养在江南春中,除了偶尔出去买些日常用度的东西,日子过得也算与世隔绝,在涉世未深的心中,实在不明白世上怎么还有那样的人。
“自是有的。”朱颜倚在车壁上冷笑,“有人言语行事,教你见了只想一巴掌打过去,或是一刀捅死了才解恨,你有时候真的会去想,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过见得多了,许多事情也就是一笑而过了。”
“朱小姐于人情十分练达。”廿四看着她冷静的面色,面前的女孩子似乎在玩笑,又似乎是认真的。
朱颜拂了拂发丝,缓步下车,“也不过是看得清楚,却放不下。”瞥了瞥杏叶,忽地从袖中取出一面白纱蒙上,只露出两只有些幽冷的眸子,“我可以去看一看那个孩子,不过方才似乎听闻。这男孩乃是家中独子,平日娇宠得了不得的,如今又病了好些日子了,请了不少医者都没看好,朱颜自问没那个能力起死回生。”
杏叶看着她面纱上一枝艳丽的红梅,不解地摇了摇头,暗暗惊艳这位小姐的一双妙手拿起绣针来竟也这么灵巧。
“走吧。”朱颜阖了阖眸子。小车已经在她睡着的时候驶进了村内。现下恰好停在一户人家的院外,“你们早已说定了?”
“是呢……杏叶和边老板想着小姐心善,哪有不救的道理呢……”杏叶偏了脑袋看她。她还是觉得朱颜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
朱颜面色又冷了几分,但想着毕竟是进去为人诊病,面色稍缓,慢慢踱着步子进了院内。
“这位……咳。小姐姐,我弟弟在后堂里面。”廊下站着四个女孩。从小到大一溜排着,最小的那个穿着一件补丁压补丁的衣服,想必是姐姐们一带一带换下来的旧衣服,真是省钱得很。
招呼朱颜的是最年长的那个。看起来约莫*岁年纪,头上垂着丫髻,看起来乖乖巧巧。嘴也挺甜,其余三个妹妹年纪小些。围在她身边直愣愣地盯着朱颜,六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
“小姑娘,进去吧。”朱颜虽是怀着满心的不乐意,但不至于去迁怒这个小姑娘,左右面纱遮了容貌,这个小姑娘不会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是如何冰冷,言语间便温和了些,“你弟弟的病情怎样?”
“他一直发烧,前几天还一直哭。”女孩做了个揉眼睛的动作,扁了扁嘴,“不过这几天倒是安静了,娘说她是睡着了……”
朱颜穿过大厅时随意打量了屋内情形,周围的布置虽然称不上华丽,但也颇为精致,看样式来,所用木材应当不会是什么无名之物,只是被厚重的灰尘遮了,一时间就是辨别不出来是什么材质。
这样看来,这户人家也称不上多么贫苦,为什么几个女儿的衣着显得几近赤贫?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可能救不活了?”朱颜敛眸见她一点不难过,很是好奇。
女孩摇头,“嗯,我知道,先前几个大夫说过了……弟弟救不活就不活么,娘总是把最好东西给弟弟,弟弟欺负我们,爹娘也都不管,还打骂我们,他这一回病好过来,吃了苦头,总还是要把气撒在我们身上的。”
朱颜心中微涩,伸手抚了抚女孩额头,“小姑娘,你过得很难受吗?”
“我习惯了。”女孩学着大人的样子幽幽一叹,幼稚的脸上满是哀怨,但抬头看向朱颜时,却带了些感激,“别人家的姐姐都嫌我们脏,不愿意同我们一道玩,小姐姐人这么好,能不能摘下这个帕子,让我看看?”
“好。”朱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取下白纱,将它赠与了女孩。
女孩睁大眼看着她,“小姐姐好漂亮!比村里最好看的姐姐都漂亮,你为什么不让别人看到呢?”
“太漂亮,有时候也会惹来麻烦。”朱颜言简意赅,随即撇下她踏进后堂的屋中。
屋内的妇人站着,临近床榻的椅上还坐着一人男人,大约是那患儿的父亲。
见她走进来,他们两人也没什么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