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蛉谷草木繁茂,密密丛丛,阳光很难透进来,空气的流通性极差,毒瘴经年不散,然而就在这幽暗湿闷的环境中,玄霜却觉得被台风尾扫过似的,切切实实地感受了一把“风中凌乱”。
玄霜与穆心交往不多,进入修真界这些年下来,统共也就见了两回面。
第一次是刚刚抵达天元大世界的时候,前往混元宗的路上,穆心迎出宗门几千里路来,当晚在火云舟上同焱颜把酒言欢,慨然而歌。玄霜对穆心的第一印象极好,这位师叔天资卓绝,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丹修,清朗秀逸,风采绝然,即便醉了,身姿亦如玉山倾颓,令人心驰神往。
更何况穆心是焱颜的同门师弟,比起其他师叔来,关系上也更近了一层,让玄霜很难不生出亲近之意来。
与冯春师弟相交之后,玄霜经常出入丹木峰,经由峰中诸位弟子口中的描述,大大增进了对穆师叔的了解。
作为师父,穆心对弟子要求极为严格,所以迄今未有亲传弟子,然而又亲善包容,即便是冯春这样一朵奇葩,穆心也从未打压过他开创进取的积极性,只要提出的要求是对学习有帮助的,穆心从未拒绝过。
穆心闭关后,冯春再想申请学习用品(丹炉),可是难上加难了,因此更加怀念师父的好来,每每对自己师父倾心称赞,玄霜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却也对穆师叔好感更盛。
但这些好感在第二次见面后消去了大半,玄霜转回头就想起在火云舟上初遇时,穆心的一些不自然之处,恍然悟道:
原来穆师叔在那时就对我心有隔阂啊。
“男神”般的人物对自己不喜,饶是玄霜也生出逆反心理来,更别提还有“情敌”这一层关系了。
然而就算印象分低了,也不代表玄霜能坦然接受穆师叔急转直下的画风,飘然出尘的仙君怎么就化身邪·魅·狷·狂的魔头了?真真是抓破头皮磨穿脑壳也想不明白啊!
“我想不明白不打紧,师父能想明白就成。”
玄霜一边在嘴里嘟囔着,一边取出琉璃镜来,以客观的视角和尽量不带感情倾向的语气,迅速将方才目击的事件详细描述了一遍。
没过多久,琉璃镜就有了动静,许是担心影响的玄霜行动,焱颜并未直接要求通话,也是回了一通留言,内容大意如下:
你的留言师父已经收到,反映的情况很及时,也非常值得重视,但这事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师父会想办法搞定;另外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留在冥蛉谷继续历练,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再遇见穆师叔的时候尽量躲着点儿。
p.s.有事儿及时联络。
接到师父的指示,玄霜的心定了泰半,他现在已经身处冥蛉谷腹地,相比外围地区,越往深处走,变异妖兽的品阶就越高,也越难对付,但这一场场的殊死搏斗,是最卓有成效的磨炼,这段时间下来,无论是收集的冥蛉子数目,还是他自身实力的提升,收获显而易见,玄霜甚至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剑之一道上突破在即。
成功感悟剑意之前,玄霜没有离开冥蛉谷的打算,就算穆心师叔不对劲儿,暂时也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儿。
打定主意,玄霜继续深入谷中探索,一路上该躲躲该藏藏,只有在遇见单身的金丹修士以及同宗门人时,才大大方方地现身。也许是他突破在即的缘故,一撕下敛息符,便通身杀意凛凛,剑气迫人,碰见玄霜的几位金丹修士里面,即便有修为高过他的,也没有生出杀人夺宝的念头。
这一日,玄霜来到一处森林沼泽附近,“虫谷地图第陆玖捌肆次修订版”会告诉你,这里是三阶妖兽乌棘蚺的栖息地,然而在“冥蛉谷地图第肆次修订版”则是不明区域。
所谓“不明”,意指此地信息并不详尽,像什么原先在此地活动的妖兽们有没有迁徙,没迁徙的有没有变异,变异后是什么阶位……这些在地图上没有完全标注清楚。
类似的地域,冥蛉谷中尚有不少,若是将这些信息补完并反馈给宗门,能换来一笔数目不小的贡献点。玄霜原本也有这个打算,可先行一步的钻云鼠传回的场景,让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沼泽边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体型巨大的蛇尸,外形比寻常的三阶乌棘蚺更加凶恶,想来已是变异妖兽,一位女修背对着钻云鼠,就站在一具蛇尸上,乌黑的秀发削剪至齐肩,毫无装饰,就那样随意地披散着;身着青衫,短襟窄袖,腰间扎着一条墨绿色的带子,整个人就像一根挺拔的秀竹。手持一对尺把长的峨眉刺,那峨眉刺颜色棕灰,看上去非金非玉非木非石,两端锋利的尖刺上隐约泛着幽幽的绿光。
她身前数丈外站着三名男修,正步步向其逼近。一个个双臂环抱胸前,挤眉弄眼,语带调笑,一看就不怀好意。
“三阶变异乌棘蚺实力不济,但连杀数条……道友真元所剩无几了吧?”
“大哥,就算她真元充沛,也不过是金丹初期,怎敌得过我兄弟三人?”
“二哥,这姑娘顶多算模样清秀,但配上这一身冰霜气质,别有动人之处,小弟我……嘿嘿嘿!”
“三弟,正事要紧,把人制住怎么都好说……”
听到这来意不善的话语,青衣女修未吐一言,一双玉手牢牢握住那对材质特殊的峨眉刺,绷紧腰背蓄势待发。
如果搁在半年前,碰见这种事儿,玄霜绝对二话不说,拔剑就上;可经过穆心一事后,再遇到类似的情景,玄霜果断犹豫起来:
“这位姑娘不会也是在‘钓鱼’吧?”
孤身一人,修为不高,看起来身手还成,但显然刚经历过一番恶战,消耗太过,难有一战之力——对有杀人夺宝之意的人来说,这不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吗?
如果真是跟穆师叔一个情况,那自己还是速速避去,好给元婴老祖或者化神大能留下足够的私密空间;如果不是的话……
玄霜心里踌躇着,步伐虽缓慢,却一直未有停顿,逐渐靠近了那片沼泽地,这会子工夫,那位女修已经同三位金丹修士动起手来了,躲闪腾挪之中,让玄霜看清了她的面容。
“居然是她?!”
瞧见那张清秀的面庞,玄霜不由得一愣,这位女修不是旁人,正是前些年他在寒极秘境中与霓彩嬛一起救下的迟薇。
认出人来,玄霜心中更增疑惑:
“那时她还是筑基中期修为,比我低一个小境界,这不过三年的工夫,就已经是金丹初期了?!我的修行速度已经够快的了,她居然比我还快!”
如此妖孽的修行进度,如果不是有大机缘傍身的话,那就可能是她当初在寒极秘境里就压制了自己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