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坐在地上并没有起身，他疑惑地抬起头，似乎空中有一双眼睛能和他对视一般。

“你的表现很好。”

天空之中的声音非常笃定，这不禁让格林更为疑惑。离开了记忆的世界。他才感觉到两个世界的异样，不仅仅是每一次行动的落败造成的影响，光是生活于那个过去的时间段，就会让少年的心境跌宕起伏。硬要比喻的话，在记忆空间中的每一刻，都像是挑准了位置扔下去的小石子，在格林的心海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而现在他的心态终于平稳下来。

“……所以，审核官大人，记忆空间对试炼者的心情是有所影响的吗？”格林直视天空问道。

“你能观察到这一点，的确很了不起，所谓记忆空间，在时间跨度上便决定了试炼难度，简而言之，就是时代的差异带来的认知上的变动，这也是为了第二阶段的考核。”

格林思考了一下，好像听明白又好像听不明白。

空中的声音隆隆作响。

“罗王的孩子，你很疑惑？”

格林点了点头，这一次他不准备放过任何疑惑。

“艾尔说这一次的试炼非常重要，虽然不知道我是如何通过的，但既然您开口说了，那么我想请教一些问题——很早就想问的问题。”

他几乎是面露固执的神色，做好了被审核官拒绝，然后用自己的坚持打动审核官的准备。只是出乎格林的意料，审核官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吝于言辞，这一次，审核官非常爽快地同意了。

“你已经通过了第二阶段试炼，理当如此。”

审核官的声音在空中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格林愣了片刻，呼唤了两声没有回应，正纳闷审核官去了哪里，天色忽然昏暗下来，格林眼睁睁地看着空中逐渐阴云密布，滚滚雷声轰然作响，伴随紫电银蛇在云海间翻腾，大有一副暴雨倾盆的景象。

卧槽，我不就是要求答疑解惑吗？用得着这么大架势？

格林吓了一跳。他可没想过自己的求知欲居然会惹火了审核官，正要道个歉收回问题，阴云层积的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巨大的黑影在云层中恍惚浮现。

青色的突风撕破天际。那展露出的一鳞半爪，令格林大吃一惊。

那是一条龙，结合了东方和西方风格，既有狭长身姿又背生双翼的青蓝色狰狞巨龙。格林目瞪口呆地抬头仰望，那令人窒息的身姿，光是两只巨大前爪的一根指爪，就比他本人还要大个两三倍。

那可不是普通巨龙所能比拟的。

“……能够通过第二阶段试炼，戎装之子的身份便已经基本确定，按照初代殿下的约定，我将展露我的身姿。”

青色巨龙缓缓开口。那沉重威猛的声音，立刻让格林明白，原来这就是审核官的真身。

“我名，幻胧鬼。”

嗯……蓝叔。

听到那个奇怪的名字，格林毫不犹豫地在心里给审核官选择了一个对新手友善亲民度爆棚的名字。

——只是脑海当中那个超威光头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你有什么疑问，尽管在这里提出来。”

审核官幻胧鬼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见面的几次都要温和，大概是因为格林通过了第二次试炼，对其感观大有不同。不过格林听它之前的话，倒是更偏向于自己的身份已经内定的意思，所以它才会露出这种温和的态度。

所以说这家伙是只对正式的戎装之子有好脸色么？

“那个。幻胧鬼……我可以用昵称之类的称呼你吗？”

格林挠了挠头，心里也不是很有底。他这个要求无异于自来熟的很，只是庞大的青麟巨龙稍微给他点好脸色，他就想着用自己起的名字称呼它，若是艾尔伯特看到了不免惊恐不已。

这行为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

不过审核官的反应再度出乎格林的意料，巨龙在空中居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无妨。我负责试炼空间的审核工作，但本职仍是戎装之子的命运契约生物，既然你已经通过了第二阶段试炼，那么便可以像对普通契约生物那样随意称呼我，无需拘束。”

格林脸上一喜。然后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蓝叔？”

幻胧鬼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个称呼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格林大爷就权当它是认可了。

“那么，蓝叔，”格林顿了顿，开始了自己的问题，“首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称呼我为……‘罗王的孩子’？”

青麟巨龙的身躯似乎完全固定在了空中，尽管它缓慢地开口回答，但身体却一动不动。

“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世知之甚少。”

格林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的确不怎么清楚少年的身世——事到如今，他也完全认可那就是自己的身世。所有的记忆，就只有白石城的小房子，手艺人的父亲、家庭主妇的母亲，以及那个从小厌恶自己，只对自己极其冷淡的姐姐。

少年无奈地摊了摊手，这只能说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家庭，尽管姐弟关系不睦让他很是在意，但毕竟完全是一方的恶感，他自己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小小的格林究竟是怎么惹得姐姐反感不快的。

“……我明白了，看样子泽戈尔并未将一切告诉给你，想必也有他的用意，那么我也不便多嘴了。”

巨龙面无表情的这句话，直接把问题堵死。不过格林虽然疑惑，但好歹知道这和自己的身世有关，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解惑，看样子想要得到具体答案，还是要找那个不靠谱的叔父了。

但一想起他不由分说的一刀，格林到现在还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

“那么……可以讲讲这一次的试炼吗？说实话，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通过的。”

第二个问题，便是格林现在最为疑惑的问题。

青麟巨龙停顿了一下，再度开口时，声音中不觉流露出一丝感叹，“所谓第二阶段试炼，是最艰难也是最重要的一场试炼。你大概也能猜测到，第一阶段的试炼，考察的是继承戎装之子的‘能力’，也就是对统御以及手段一类的检测，而第二阶段试炼，考察的则是继承戎装之子的‘心性’。”

“试炼空间的任务是初代殿下亲自安排的，三个阶段的试炼，他最看重第二阶段，因此在这一阶段下的功夫也最多。你所接到的指示，是让记忆中人得到救赎，但真正的评定，是对你在记忆空间中的每一个举动进行心理、性格上的分析。”

“你在记忆空间中的历程，正如你所失望的那样，每一步都徘徊于有和无之间，最终落于失败。但这并非是你的无能，你或许没有注意，在那个时代的生物，单纯的战斗能力都比现在时代要强大，你所敌对的是更为强悍的人类——事实上，你本不应该能够击溃那等数量的颂葬师，这一切都是凭借你自己的意志和信念，超越了记忆的压制而完成的。”

“或许按照你的目标，这一次试炼你的确是‘失败’的，可我看到的却是你每一次失败后的坚持，你有对自己认定事物的决绝之心，以及为自己心中重要之人哪怕和庞大实力反目的勇气。初代殿下所制定的最高标准，我都已经在你的身上找到，这一次的试炼，比起之前的几任戎装之子，你当之无愧。”

这一番话，说的格林瞠目结舌。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失败居然还败出理来了。可他抬起头，看见幻胧鬼的庞然身形，虽然是面无表情，可他确信审核官不会给自己开玩笑，也就是说，自己居然在记忆空间中患得患失了！

“所以说……你给我的指示是个幌子？”格林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给你的指示并没有错，所谓记忆中人，当你毅然迈步其中时，你难道不是身处于记忆之中吗？”

幻胧鬼如此答道。

“你要救赎的，就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