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边的霞光越来越灿烂,大船走了一阵后,寻了一个地方泊了起来。
因长江的绝大多数河段,都离人烟甚远,大船停泊后,众人纷纷跑到甲板上玩闹看风景,有的问过要到明天才开船后,便下了河岸,在旁边的沙滩处扎营安顿。
姬姒一点也没有想要下船,犹豫许久后,她蹭蹭蹭跑到谢广身边,轻声问道:“阿广,怎么不见十八郎?”在姬姒的记忆中,谢十八这个人根本闲不住,而且爱享受,他明明在这船上,平素便是独自一人,他也能弹奏自娱,可今天,他却一整天不见露面,这让姬姒胡思乱想起来。
果然,谢广看向她,蹙着眉带着种忧虑地说道:“十八郎着了点风寒。”
这个时代,任何疾病都可能带走人的性命,因此,谢广这话一出,姬姒脸色便难看起来,她急忙地道:“找大夫看了吗?”
谢广道:“船上没有大夫。”
姬姒也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想了想后又道:“那应该备有药吧?你们远道而行,肯定会备有药物,有没有给他熬点药喝?”
谢广见她这么关心谢琅,挺感激的,他轻声说道:“今晨救了这么多落水的人,药都用完了。”
姬姒睁大了眼,她急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谢广说道:“郎君说了,不过小病,他身体向来康健,并不要紧。”
姬姒寻思了一会,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看着她低着头向回走去,谢广唇线绷得老紧。
却说姬姒回到舱中。却是越想越是不安,她在榻上翻来覆去一阵后,终是忍不住爬起榻,慢慢寻到了谢琅的舱房外。
不一会功夫,姬姒便站在了舱门外。
她刚刚站定,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咳嗽声。
姬姒连忙侧耳倾听,可她听了一阵。也不见咳嗽之后。还有别的声音传来。
难道,谢琅的身边,竟连个侍侯的人也没有?
这个念头一起。姬姒转眼便想道:是了,他这次连个婢女也没有带,谢广他们都是部曲,杀人还行。侍侯人只怕就一般了。
一边寻思,姬姒一边低着头在舱门外站了好一阵。
她站得太久。久得谢净刚刚走进来,一眼看到舱门外低着头犹豫来犹豫去的姬姒时,连忙轻手轻脚地退了回去。
姬姒犹豫一会后,终于伸出手。“叩叩叩”地敲起舱门来。
不一会,舱房中,传来了谢琅那低沉动听的声音。“进来。”声音一落,他又咳了两声。
姬姒连忙推门而入。
谢琅正闲散地倚着榻翻阅着卷册。直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来。
见到是姬姒,他澄澈悠远的眸子里带上了一抹笑意,问道:“怎么,不生我气了?”
姬姒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今天看起来,还真有点病弱的感觉,她对上他微微泛着潮红的俊美脸孔,垂着眸有气无力地说道:“生气。”转眼,姬姒强调道:“我还很生气。”
谢琅轻笑出声,只是笑着笑着,他又咳了起来,连忙用帕子掩着嘴,谢琅抬头对上姬姒望来的目光,温柔安慰道:“我没事,只是呛着了。”
骗鬼!刚才她站在外面,可是听到他咳了好一阵的。
姬姒想到这里,忍不住说道:“船上,就没有一点药了吗?”
谢琅摇头,他说道:“我真没事。”只是话音一落,他又咳嗽起来。
姬姒连忙走了过去,她就着一侧的炭炉看了看,又闻了闻熏香,最后,她把炭炉点燃烧起热水来。
一边忙碌,姬姒一边说道:“《伤寒杂病论》上有好些治咳嗽的方子。”刚说到这里,她又想道船上没药,便是有方子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谢琅温柔地说道:“这样啊?那你把那些方子默出来吧,再让谢广去搜搜药,看能不能寻到一些药渣。”
姬姒对他向来无比信赖,听他这么一说,便连忙应好。她把水壶放在炭火上烧起来后,便走到一侧,拿起纸笔,开始默写起伤寒杂病论上关于咳嗽的内容。
就在姬姒专注地默写着,毛笔在纸上发出一阵沙沙的轻响时,谢琅低沉温柔的声音突然传了来,“阿姒,这次的事,你怎么就生那么大的气?”
姬姒拿着毛笔的手一抖,滴下一大团墨来。她连忙把毛笔放在一侧,抿着唇回头瞪他一眼就准备控诉。
哪知,她的话还没有出口,谢琅那低得宛如呢喃的声音轻轻地飘了来,“我喜欢阿姒,思念阿姒,恨不得阿姒与我常相厮守,这次离开建康,少说也有半年。半载光阴,在相思人眼里,却是太漫长。”一席话说得姬姒脸蛋红红的,心脏处开始汪汪地冒着喜乐泡泡时,谢琅那低沉悦耳的声音继续传了来,“阿姒你为什么就生这么大的气呢?”
她刚才是气大,不过现在,听到他这么一番甜言蜜语后,已经一点气也没有了。
姬姒自是不会这样说出来,她只是没好气地回道:“谁让你不与我商量,便骗我前来的?”
哪知,听到她这话后,谢琅却是微微惊讶地说道:“我若不骗,阿姒肯来么?”
她自是不肯。
谢琅瞟了一眼她的脸色,知道了她的答案后,当下他轻笑道:“是啊,你自是不肯。这便是我与你的区别了,要是有一日,阿姒因爱我慕我而强迫于我,我定然不会有恼只会有欢喜。”
姬姒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她羞怒道:“谁因爱你慕你便强迫于你?”转眼姬姒又命令道:“我要写字了,你不许再说话!”这厮的情话说得太动听,她听了几句便手软脚软,再听下去,她只怕什么也顾不得就要投怀送抱了。当务之急,还是让他安静些的好。
谢琅听到她这个命令,低低一笑,他磁沉地应道:“听阿姒的,我不说了。”
于是,姬姒继续转过头,认真地默写起伤寒杂病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