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剑刃撞上巨兽的指爪,发出金戈交鸣一般的响声,图弥婉整只右手不受控制地一抖,她纵身跃起,利剑换至左手,气势分毫不减地执剑斜劈,惨白剑光拖着重重残影以一种不可匹敌的气势临空斩下,近乎一丈高的狰狞巨熊身形一滞,它高高仰起头,大张的巨口獠牙参差,它似要发出惊天咆哮,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便轰然倒下,几株参天大树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倾倒,扬起片片烟尘。不多时,巨响飞灰归于平静,被树木拦截了千百年的阳光第一次造访这片土地,明媚光线下,巨熊身上十数条伤口清晰可见,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胸前慢慢裂开的那道几乎将之穿透的巨大剑伤,鲜红温热的血液潺潺流出,似阳光下静谧流淌的溪流。
图弥婉脸色苍白地收剑入鞘,她鬓发散乱,虎口崩裂,血液将衣衫染出一块一块的殷红,这些足以说明她经过了一番多么艰苦的番鏖战。她强撑着走了几步,一身黑衣的谢南归自她身后快步走出,抬剑斩下那巨熊的头颅,方回头劝道:“你不必强撑,快坐下来调息吧,我为你警戒着。”
图弥婉也不坚持,顺势盘膝坐下。那妖熊本就是筑基期的妖兽,一对巨掌连筑基高级的修士都不敢掠其锋芒,更别提方才作战之时那悍不畏死的情状,虽然勉强杀了它,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方才强撑不过是为了斩下巨熊的头颅,眼下谢南归已经做了,她自然就放下心来:“有劳谢叔了。”
谢南归闻言苦笑:“你无需言谢,我本该同你一道杀敌,眼下却无力战斗,善后自是我的分内之事。”
“若不是我太过自负,又太过轻敌,谢叔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图弥婉看着谢南归惨白得发青的脸,愈发觉得内疚。
“非你之过。”谢南归慢慢安慰道,“谁能料到那头看似死透了的妖兽竟还有反扑之力呢。”
图弥婉喃喃道:“万兽山脉的妖兽都如此不惧伤痛,且要砍下头颅才会死透么?”
谢南归眸光一闪,缓缓道:“我却是不曾听说过这件事。”
“如此……”图弥婉皱起眉,“这太奇怪了。”
谢南归沉默良久,一字一句道:“天,要变了。”
图弥婉看着他在阳光下惨白却昳丽的侧脸,一时近乎悚然而惊,这么不详的话已经不止一个人说过了,理智提醒自己天地大劫还远,直觉却已发出尖锐示警,她缓缓闭了闭眼,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
虽然发生了些许变故,但既然走到这儿便万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况且他们离坐化之地并不算太远了。故而图弥婉和谢南归只在原地稍稍停留修整了一个时辰,就又踏上前进的道路,按照谢南归估算,他们能在日落之前赶到那位前辈坐化的山洞,彼时有禁制帮衬,远比露宿野外来得安全。
出乎图弥婉的预料,接下来的路程居然颇为顺畅,随手灭了几波只有炼气期的妖兽后,她忍不住为自己的好运喝彩。
谢南归温和微笑着看着她,待她感叹完才慢悠悠的解释道:“你杀掉的那头妖熊虽然不曾开启灵智,但极为悍勇,方圆五百里以内想来都是他的领地,必不会有过于强大的妖兽。”要不然他也不会提议再走一段。
图弥婉撇了撇嘴,哀悼完自己浪费的精神后,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问道:“谢叔你说的传承在何处?”面前是一片茂盛的高草,虽然生机勃勃的极为喜人,却绝非修士坐化之时会选择的地方,但谢南归却在这里停下脚步,她难免有些奇怪。
“就在这里。”谢南归微微抬手,指尖不知触及何处,虚空中突然泛出涟漪,就像春风吹皱的一池春水,虽然谢南归很快收回了手,那涟漪依旧层层荡开,扭曲了其后的高草巨树。他捋了捋衣袖,慢条斯理道:“传承就在这方阵法之后。”
“那……我该怎么进去?”
“直接走过去就行了。”谢南归解释道,“这不过是一方隐匿阵法。”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师父可有教你阵法?”
“不曾。”图弥婉道,“我没这么多时间修习这些旁道,况且师父也不擅阵道。”
谢南归温言道:“那么入阵之时你记得握住我的手,这隐匿之阵后便是传送阵,极可能将你我分散。”
图弥婉依言伸手,指尖触及手腕那一瞬她手忍不住一顿,指下那只手枯瘦冰凉,仿佛是由寒冰雕就,湿冷硌人。她不动声色地握住他,举步上前。
此时虚空中的波澜已然平复,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她的面前,使她无法前进。谢南归又一次伸出手,随着涟漪的闪现,她很容易一步跨入阵法之中。她只觉有难以言喻的辉煌光芒自眼前缓缓晕开,一股浩然威压席卷而来,那种威压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味,却让人不自觉想要跪地叩拜,像是一种烙印在人类诞生之初的本能。图弥婉目光一凝,某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似不屑似不屈,她下意识抵抗下跪的冲动,脑海中霎时有零星画面闪现,想要看清却转瞬忘记,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似乎是几道人影,而后奇异的是,面对那威压时她再生不出半分跪拜之心。
一缕疑惑掠过图弥婉的心间:元婴期的修士身故后会有这么强大的威压吗?
不多时,那煌煌光芒力竭一般暗淡下去,露出其后瑰丽的景象来,天空呈现柔软的浅蓝色,弯着完美的弧度延伸向无际的远方。穹顶之下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宫殿,九根巨大无比的通天之柱以外四内四正一的方式撑起一方屋顶,柱子浓稠如血,屋宇蓝得近黑,这么强烈的色彩冲突下,那方殿宇似天地间唯一的存在,撑天支柱一般侵占了人的视野。微风踉跄跃过,绊得檐下铜铃清鸣不休。图弥婉下意识松开手,她一步步向前,在一根柱子前站定,伸出手覆上柱身,雪白的手在巨大的柱子上显得渺小而显眼,那是一种将手浸入血池一样强烈的视觉震撼。图弥婉浑然不觉,她仰起头,几乎将头仰得与地平行才堪堪看到那片浩大的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