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盒里放着一只紫绡香囊,还有一束叠起的素绢。
魏野皱了皱眉,探手去取那方素绢。不料手指刚碰到那方素绢,就像碰到了燃烧后的便签纸,虽然看着还保留着纸张的形状,却脆弱得不堪一碰,立刻碎成无数细小的灰片。
然而素绢虽然瞬间朽碎,却有一股神念自碎片中升起,化为一个略显低哑的男子声音:
“宛若,若为夫推演无误,这只丹盒被你带离棺椁之日,便是你忘记为夫,放弃仙道,化为鬼神之日。”
这个声音无比平静,但是语调中却带着一丝哀伤,继续说道:“其实为夫一直都知道,你真正想要下嫁的男人,不是我,而是故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吧。你下嫁为夫,只是想向为夫修学丹法,合成返生还魂丹让霍骠姚起死回生而已。然而为夫身为长安城中的无行浪子,陛下身边的文优侍臣,实实地不懂得仙道之术啊……”
听着这神念留言,魏野和辩机和尚都黑了脸。冠军侯霍去病是汉武年间名将,也就是说这素绢书信中所封存的神念,历数百年之久而不散。这样的道术境界,是今日的魏野只能仰望的存在。可这样的高人,还谈什么“不懂仙道之术”,那天下学仙之士,除了便宜师兄左慈到太平道人张角外,是不是都该去吞水银自杀比较好些?
丝毫没有体谅听众们的心情,这个自称无行浪子、文优侍臣的男人继续说道:“冠军侯天命已尽,譬如明珠不可久留垢浪之中,便是为夫扇火,李少君添炭,卫叔卿司炉,真的炼成了还魂回魄之丹,宛若你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会呼吸、无情感的躯壳。宛若,为夫虽然是金马门下的浪子班头,未央宫前的俳优领袖,这绿头冠也不肯戴,何况连累霍骠姚山陵不安,更是为夫的罪过。”
听着“金马门”、“未央宫”、“文优侍臣”这些词,魏野略略有了些了悟,便听那男人留下的神念继续说道:“然而吾妻有所求,为夫怎能不允。据为夫推算,宛若你化身鬼神之后,妄作妄为,三百年内,必有一重杀劫不可化解。宛若你能早些醒悟,则这丹盒锦囊之内,便是你的退路。”
“吾妻啊,歧路回头,总能到达你想到的地方。可还记得,你护送令妹的神位进宫觐见太后的那一天么?那一天,你的笑容就像花一样娇艳,实在是令为夫心醉。然而你恋慕的眼神,却是落在了霍骠姚身上。甚至你那天,托名令妹降神附身,要为霍骠姚交合渡气以延寿,这真是一个大胆又可爱的构思啊。为夫期待着,三百年后,重新见到那个可爱祩子的一天。”
话音到此而落,留下冒险者们听着这大爆料而面面相觑。
任谁都想不到,已经男女关系足够混乱的地夷夫人,身上还带着如此复杂的关系。身为贺兰山神的外室,又经常跑到人间猎艳,这样的风评已经非常不好,但她居然还和汉武年间那些惊天动地的历史有些丝丝斩断不了的关系。
她这位说话不大正经的夫君,能推演三百年间世事,能与道门外丹一派的名家李少君、隐居华山而好乘白鹿云车漫游天下的仙人卫叔卿并称齐驱,俨然就是一位仙道中的大人物。而身为这位大人物的妻室,却干出过试图借口交合渡气而逆推大汉名将、那位少年战神霍去病的豪迈事情。
这对夫妻,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
辩机和尚看着魏野手中那只香木丹盒,就像看见了一只被捅落在地的马蜂窝。而看着魏野的眼神,就像看见了那个拿着竹竿的手贱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