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呜呜作响,没有工业时代才推广的城市照明系统,这个时代像黑水城这样的二线城市一到夜间就是黑沉沉地一片。马车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凭着车檐下面挂着的那一盏灯笼一点微弱的火光认路。
这样的天气里顶风冒雪,就算赶车的是个调弄了多少年的车把式,也不敢由着马性子放开跑。时不时的,车把式要低喝几声,让马的步子迈小些,免得跑歪了路,也方便跟在车两边的两个年轻侍祭跟得上步子。
马车当中,伊本老人身上穿着他最正式的一套长衣服,抱着那一本羊皮纸的祆教教典,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外面风又大了些,雪花乱舞,冲得马车外随侍的人都快要睁不开眼睛,身上的衣裳全都冰冷如铁,但还是一声不发地跟着马车跑着。
只不过,这一次的队伍,人数稍稍多了点,里面还很有几位被魏野拿下问罪过的旧识。这些人身上鼓鼓囊囊的揣着些凶器,脸上通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激动过度。
马车都快要到了县廷门口,县廷值夜的门子才发现了这么一队人马,他举着灯笼刚喊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压根就没人回答他,只有几个如狼似虎的教民扑了上来,干净利落地给这门子抹了脖子!
马家那几个很吃了某位兵曹从事大亏的兄弟,连脸上溅到的血都不擦,就这么猛地一踹县廷大门,冲了进去!
……
………
此刻的县廷官舍,作为权署黑水城政务的县令刘闯,这个时候已经准备解衣而卧了。他调任到凉州边郡,妻室虽然安置在老家奉养父母,身边却还有两个侍妾。知道他这些时日忙于政务,着实幸苦,两个侍妾又服侍着他用了一些醋羹解了解酒渴,方才安顿自家郎主躺下。
可偏偏刘闯喝了醋羹,精神又好些了,披着衣服坐在几案前有些出神。这位刘明庭,也属于那种很有仕途上进心的人物,但却不免冷落了后宅。两个妾侍都是小门小户的出身,那些悔教夫婿觅封侯的闺怨还犯不上她们来矫情,但是心中未尝不是有些空落落的。
现在天都这样晚了,自家郎主还这样披衣坐着发愣,她们也是知道刘闯这个热衷仕途的性情,不敢玩什么娇嗔的把戏,只是替他将暖炉中的炭火挑旺了些。
刘闯轻轻摸着胡须,心神也微觉不定,夏秋之交突降暴雪,以汉儒天人感应的理论和谶纬之学的逻辑,这是标准的灾异事件。作为一地守臣,他要等雪停之后处置后续,还要确保秋粮征收不被这场大雪耽搁下去,但同时作为一个标准儒士出身的官僚,他也不能免俗地有些用天象来联系人事的恶习。
雪花六出,为六阴之相,是阴沴之气中最标准的提法,阴气洋溢,所主皆为大凶。难不成最近黑水城又要出什么大事了?
雪花随着风,打在窗纸上,发出一阵阵细碎的杂音,让刘明庭的思绪也随之飘飞得太远。
凉州这个地方,气氛已经越来越险恶了。虽然黑水城有自己代掌,勉强算是把祆教的气焰打压下去一点,可这也是靠着张掖作为凉州最重要的农耕区,汉民占了数量上的相对优势,自己这个首县才算是有措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