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想法很简单。马松华的事情,大可由枝江王府和户部尚书家打官司去。他这个枝江县的最高行政长官,是不准备参合到这里面的。一边是皇帝宗亲,一边是官僚集团。一个极受天子宠信的藩王和一个实权在握的尚书之间,没有他这个小小七品官的生存空间。他可不想当两头大象角力之间的小蚂蚁。他要做的是不偏不倚,明哲保身。
可是王书辉的所作所为,已经打破了他的幻想。虽说王书辉说,马家上下都是匪徒所杀,可是匪徒已经跑光了,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呢。反倒是这个胆大包天的王府仪宾更可疑。唐文光又不是傻瓜,马家在市面上的买卖被捣毁之后,也都是王书辉的手下来报的案。这两者如出一辙。
唐文光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保住马松华的一条命。只有这样,之后户部尚书张大人家查问下来,自己才能逃出两家的是非。一旦马松华狗命一死。自己就是裤裆里有黄泥,不是屎也是屎,完全的说不清楚了。因为,毕竟马松华还是朝廷命官,枝江县的二把手,这要是真死在王书辉手中,唐文光是完全说不清楚的。
看着一动不动的户房书吏尸体下的鲜血越流越多。唐文光不禁向后面挪了几步,躲了躲。他决定了,要对王书辉的暴力进行消极抵抗。说出大天去,这位王府仪宾就是再骄横跋扈,也不会直接杀死自己这个枝江县正堂的。他是决不会按照王书辉的步伐和节奏走的。
王书辉发现,唐文光虽然脸色仍然不好,但是很明显,他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从他紧闭的双唇上可以看出,他是准备搞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了。
这倒也没有超出王书辉的预计。和资产阶级文人相比较,封建文人还是有骨头的。虽然这些骨头,也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存在的。但是,矬子里拔大个,他们总比完全没骨头,热衷于当亡国奴和带路党的资产阶级文人好一些。
不过,王书辉也知道,封建文人里即使有有骨头的,但是也绝对不会很多。这一点,从满清入关之后,明清文人的表现里,就可以轻易的得出结论来。王书辉觉得,唐文光不在真有骨头的封建文人的行列。
杀一只鸡不够吃,怎么办。那就杀第二只鸡。杀一只鸡不能吓住猴子,怎么办。那就继续杀鸡。很快的,整个县衙里,除了马松华和其他两个佐贰官,以及唐文光自己的铁杆支持者礼房书吏之外,所有的衙役和书吏,都被一个个拖到唐文光身前。
等到家丁们开始处决第三个人的时候,唐文光就屈服了。
这倒不是说,唐文光舍不得这些人的性命。而是因为,如果让王书辉这样肆无忌惮的杀下去,作为枝江县最高长官的唐文光,也是有连带责任的。
经历了三条人命的杀鸡儆猴,唐文光的态度明显变得务实多了。他带着表演性质很浓的悲凄表情对王书辉说道,“仪宾到底意欲何为。”
王书辉听了这话,觉得这样才对么。作为弱势的一方,必须先搞清楚强势者的需要,这才是正常的态度。王书辉伸手掏出两张纸来,递给了唐文光。唐文光看完了两张纸,浑身又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王书辉递给唐文光的是什么呢。是两封公文,全部都是写给南京的。
一张的主要内容是,马松华多年来勾结盗匪,常有造反之心。他先是攻击宗室,未果之后。又带领匪徒转攻县衙。知县唐文光指挥有度,带领衙役弓手,将五十五余人的造反乱党,并乱党首领马松华,当场灭杀。后面的落款是空白的,等着唐文光用印。
另一张的内容则是大体相同,不过,却是马松华带领乱党杀进县衙,县令唐文光殉职。另一名佐贰官,带领衙役弓手将乱党杀灭。后面的落款是两处,正好等着两个佐贰官用印。
做选择题比做论述题简单。唐文光做了选择题,马松华人头落地。整个枝江县衙里,除了两个佐贰官和一个礼房书吏,只剩下四五个衙役书吏。因为其他的人,都在“对抗马氏造反中,为朝廷尽忠了”。
唐文光坐在后衙的公房里,看着门口处两个身强力壮,穿着衙役服饰的护卫。心里不禁一阵凄凉,不禁叹息了一声。
旁边的师爷小声的对唐文光说道,“东家,如今大势如此,谁也无可奈何。衙门上下,现在都被王书辉的人手掌握了,老爷又在公文里盖了印,又向朝廷上了本。以后,即使被革职闲住也是不错的。如今这枝江县,看着着实凶险啊。”
唐文光听了这话,默然无语。旁边的师爷张守义,趁着唐文光不注意,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口。他心里想着,“王仪宾当真大方,一千两说赏就赏。大老爷你可不要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来。我老张给孙子攒的老婆本,还指望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