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武昌府张家大宅里,肖文龙向张天禄禀报着,最近枝江县与马家关系密切的地主豪强们的惨状的时候。枝江县桂花树村的农人们,聚集到了村子里的大晒场上。一场别开生面的审判地主活动,正在这里举行。
牛大胆今年二十一岁,他和他爹,和村子里的大部分人一样,也是本村大地主牛老财家的佃户。看到大晒场上的高台子上,本村的大财主,自己眼中大老爷牛老财,像个死狗一样被押在那里,被本村的几个最落魄的穷苦人辱骂。牛大胆一则以喜,一则以惊。要真是细说起来,惊的情绪可能还是主要的。
牛大胆一向以为,作为本家大爷,牛氏家族族长的牛老财,是一个威严广大,不可侵犯的伟大人物。他可从来没想到过,这个伟大的大人物,还会有这样一天,像个死狗一样被人肆意辱骂,到处拖拽的时候。
牛大胆听不太明白台上都在说什么,不过大体的意思,他还是能够琢磨明白的。那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后生,先是说了些牛老财平常欺压本地百姓的事情,之后,又有许多受过他欺侮的人,到台子上控告他。
自己的父亲牛老憨,一向胆小。当他看到有几个和自家关系较近的人,也上台去控告打骂牛老财的时候,他立即表现出一副胆小害怕的表情,偷偷的先跑掉了。
说实话,牛大胆看到这种完全颠覆常理的事情,心中也产生了极大畏惧情绪。可是,不同于自己在村子里有名的胆小的老憨爹爹,牛大胆可是以胆大而闻名于本村的。他可不想被别人看成是个胆小之人。
牛大胆大约有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在整个桂花树村的所有人里,他是最高的。因为是强打精神,强自镇定。心理上的紧张,让他的生理上做出了相应的反应。他僵直着身体,在一群“地平线”里显得鹤立鸡群,十分的显眼。
桂花树村土地工作组的组长,是一个叫做冯新民的教导员。他今年也才十八岁,对于领着一个队伍二十多个人,独自前来桂花树村,开展“斗地主,分田地”的工作,他心里还是有着相当的不安的。
他扫视了一下台子下的村民们,发现他们大多是一副目光呆滞的样子。他不禁想到,“看来,可能真的像《工作手册》里写的那样,个别一些地区的地主们,在本地区的公愤并不是很激烈。”
突然间,牛大胆的“高大”身影落入他的眼帘。他立即朝牛大胆挥了挥手,牛大胆就被他旁边的村民们推上前来了。
冯新民按照《工作手册》中的知识,开始从最普通的村民着手,启发村民认识地主对他们的危害。这个看起来脏兮兮,有些紧张的大个子,很像《工作手册》中说的那种“在村民中有较高威望的人”的样子。
根据同样是佃农出身的冯新民的自身经验,他知道,在一个村子里,身高体壮的青年,往往是本村年轻人的领袖人物。让他来现身说法,很容易激起本村年轻人的共鸣。而《工作手册》中明确的提到了,每个村庄中的年轻人,才是大营要争取的主要对象。
牛大胆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有些发愣。他心里对这些统一穿着青色大衫,带着一样的黑纱大帽,人人都背着铁弩,拿着银枪的年轻人们,还是很害怕的。可是,作为本村后生里的头面人物,牛大胆必须维持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他紧咬着牙关,在本村年轻人的热切目光中,一步步的登上高台。
第一次在公共场合里登台的人,在台上看到台下成群的人群的时候,往往都会脑袋里一片空白。作为本次活动的主持人,受过专门训练的冯新民是完全了解这一点的。他先和牛大胆拉了几句家常,之后让他不要紧张,只要实实在在的说说,牛老财怎么欺负他和他的家的事情,就可以了。
作为本村最大的地主,牛老财就是再怎么顾念家族情分,也不会对本家族出身的佃户好到哪里去。外姓佃户挨过的欺负,牛大胆和牛大胆的爹都挨过。
中国人是最记仇的。几千年前,匈奴人欺负中国人的“白登之围”,在几千年之后,你问问后代的中国人还记不记得。基本上,凡是受过基础教育的人,都知道这个民族耻辱。无论是在民间演义,还是在正史专著中,上下五千年来,中华民族所受过的所有欺侮侵略,无论这个事情过去了多久,中国人都会把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