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学院区坐落于洛杉矶市区以南,与两公里之外的繁华闹市不同,这里的生活节奏明显慢了许多,仿佛杰弗逊大道在两者中间划了一条看不见的界线。
在这个宁静得如同一座欧洲小镇的地方,随处都可以看见悠闲散步的老教授,蓄长发背画夹的艺术生,以及捧着一本小说在长椅上度过一整天的学子。书香弥漫,褐墙红瓦,树影斑驳,美丽得让时光也不得不为之驻足,这就是古老而优雅的南加州大学。
而作为其中的一员,叶泽森总算也有机会享受这迟到的大学生活了。
《死神来了》起码要等到五月份才开拍,他的学业慢慢赶上了进度,不必再为了通过考试而累死累活;再加上钱包刚刚增肥完毕,完美地解决了吃饭问题。于是他决定暂时放松一下自己,像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大学生那样耗上一段时间。
不同于去年那样整日整日地泡在图书馆里,今年的他兴致勃勃地参加了不少校园活动,比如摄影俱|乐|部,网球社团之类的,甚至还包括三场交谊舞会。
当然,目的不全是为了兴趣,毕竟他早就过了最热血的年纪,而是他希望借此积攒起更多的人脉——别以为美国就不讲人情,只不过他们的人情很少会凌驾于规则之上罢了。
而作为美国西岸最古老的高等学府,南加大今天满地爬的学生,说不准明天就成了华尔街或者日落大道满地走的精英。叶泽森自诩为一个有眼光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最容易结识他们的机会。
于是这么一来二去的,还真给他勾搭上了不少人,虽说大多不过是点头之交,但总比做一个光杆司令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当然,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哑巴吃黄连的事儿他也没少干。
四月份的时候,学校的黄皮肤们凑在一块儿办了个“泛亚文化节”,几个才认识的商学院亚裔学生便邀请他过去帮忙。叶泽森花了一个晚上挥毫写了一张《兰亭集序》交上去,可这帮混|蛋还不满意,死乞白赖地又逼着他包了两百多个饺子,把“文化节”硬生生地给弄成了“吃货节”。
看着一大帮美国小伙子在漂亮的折扇、山水画,还有一个台湾妹子特意烧制的陶瓷面前只顾着吃吃喝喝,还差点把他写的字当成手纸,叶泽森额头上冒出的“井”字那是一个又一个。
但旁边几个日本学生却表现地浑不在意,甚至全摆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就差没便鞠躬边说“依拉虾依玛赛”了。
韩国人则更为可气,比如那个叫金在旭的棒子,正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向客人们介绍:“阁下正在吃的饺子还有宫保鸡丁的起源都是我们韩国哟,思密达。”听得叶泽森恨不得踹他两脚,后悔自己怎么就来了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不过好在没等他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中国就迅速扳回了一局。
临时舞台上,两个韩国学生正在表演跆拳道,周围的美国小伙子们一脸热切地围观,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喝彩:“棒极了!中国功夫!”“我爱李小龙!嘿哈!”
瞅见棒子们吃瘪的模样,叶泽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面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东方青年同样也是忍俊不禁。两人目光相汇,不由得会心一笑。
叶泽森主动走过去与对方攀谈,这才得知眼前的人叫卫英时,来自中国北京,目前正在南加大电影学院攻读影视专业博士,说起来还是自己的学长。
卫学长谈吐不俗,气质文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的。只是面无表情的时候,精致的眉宇间便显出几分沉沉的抑郁,压根儿就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或许这年头的大院子弟都这样?
叶泽森是这么想的,他估摸着这小子多半有些背景,再不就是书香门第出身。毕竟现在距离改革开放不过十来年,大多数内地富豪还停留在暴发户阶段,要培养出他这样的公子哥儿来,显然不太可能。
台上的节目很快换成了日本国歌《君之代》的大合唱,在如丧考妣的演奏声中,两个同样穷极无聊的人就这么聊开了。彼此都是华人,叶泽森的心理年龄又和他差不多,距离自然拉近了几分。
两人从最近上映的大片谈到近几年的学院奖,又就中美文化讨论了一番,原本令人瞌睡连天的话题让他们聊得津津有味,不觉生出了相见恨晚之意。
只是在说到北京电影学院的时候,卫英时突然提了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问题:“叶学弟,从你对北京的了解来看,你应该在那儿呆过不短的时间。但你的普通话里又不带京腔,你到底是哪里人?”
叶泽森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只能尴尬地说:“我是……呃……香港|人。”
“是吗?”年纪稍长的黑发青年一愣,随即勾起唇角,“很少见到香港同胞国语说得这么好的。在我见过的香港|人里,不需要用英语交流的,你是第一个。”
——岂止啊,我他|妈还是第一个不会说粤语的香港|人呢!
叶泽森苦笑,只得胡乱搪塞了几句。
卫英时却不以为意,他微微敛起眉头,似乎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既然你是香港|人,”他顿了顿,换上开玩笑的语气,“不会是地产大亨叶文龙的亲戚吧?看你的名字和他那几个儿子挺像的,都是‘泽’字辈,你们香港|人就是讲究这个。”
这可着实让叶泽森愣住了。
——叶文龙?这他|妈|的是谁?
因为上辈子的工作需要,叶泽森自认对香港商圈还算了解,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人物。难道说他所在的这个世界,除了好莱坞之外,连香港商界也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鉴于担心被对方看出破绽,叶泽森尽管心里疑惑,嘴上却反驳道:“巧合罢了,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富豪,我这种穷学生怎么可能和他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