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雁门关——
此时天才蒙蒙亮,城外的关隘上却早就站了一个人。只见他一身破烂染血的戎装,腰间别一个酒壶,身后背一把长刀,竟有一丈多长,也不知他平时是如何挥舞的。此时虽然已经是春日,雁门一带的早间仍然冰冷如冬,他却袒着胸口,露出两条精壮的胳膊,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一般。
哈出的气息在鼻端结成了雾,一双锐利的鹰目正紧锁着山下的匈奴军营,暗暗数着一面面代表不同部族的旗帜。今日狼旗少了两面,熊旗少了一面,也就是说至少有三千匈奴军队被调去了别的地方。
匈奴人终于在别处遇上了顽强的抵抗吗?那人暗想。
雁门关外的匈奴军队曾一度达到七万人,那时雁门关上只有守军八千。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苦战,最近匈奴人被调走的越来越多,余下的估计只有不足四万,但是大焉的守军活着还能作战的也只有区区三千了。现在雁门关中虽然粮草充足,但是箭矢已经所剩无几,石块、桐油、木料也消耗了十之*。要想坚守下去,除了以命相搏,没有别的办法。
“白将军!白将军!”
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一面喊一面奔上关隘。他原本远未到可以参军的年纪,不过这会儿雁门关内连七十老翁都已经上了城楼,所有的少年人也自愿组成传讯队,专门为守军跑腿传递消息。
“云芽儿你来找我?”这个站在关隘上观察敌情的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辞别刘曦一人单骑前往边关的白起。
当初白起到雁门关从军,从普通的士兵做起,慢慢积功升到百夫长。其实他此时并不是正牌将军,之所以成为如今雁门关上的总指挥,完全是因为上一任统领临终时候的鼎力推荐。
自开战以来,雁门关上激战连连,光是统兵的将领就死了四个,白起立下的军功也让他从百夫长升到了千夫长。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防御战,白起的军事才能渐渐崭露头角,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敌军无论如何都攻不上来。将领们不由自主地围绕在他的身边,听从他的建议。所以在第四位统兵的将领战死以后,他们毫无异议地接受了白起的指挥。这是一个不是生就是死的时刻,唯有令人打心底敬佩的人才能成为率军的将领。此刻雁门关上的所有人都信任白起,因而愿意将性命交到他的手中。
“白将军,几位将军在等你回去议事,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我猜你一定在这里。”那云芽儿望向白起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心中的神明。他自小相依为命的祖父的命就是白起救下的,而他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像白起这样了不起的将军。
白起笑道:“鬼机灵!你怎么猜到我在这里?”
“因为白将军喜欢观察敌情嘛……”少年曾一度好奇白起每天清早去了哪里,起早贪黑跟了许多次才知道白起的行踪,此刻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白起又问:“今日怎么这么早议事?”
云芽儿道:“城里的木料不够了,李将军提议要拆了李氏祠堂,众位将军正争论不下呢!”
白起闻言不由抿了抿嘴唇。李家是世袭军户,在雁门关一代驻守了近两百年,就连朝代的更替都没有动摇过这一点。相传李氏的祖先曾被匈奴人杀了妻儿,因此立下誓言,只要有一个李氏子孙在,就不能让匈奴人踏入雁门关一步。李氏祠堂里供奉的都是李家历代战死的英烈,可以说是整个雁门关内最庄严肃穆的地方,同时也是雁门关守军的精神象征。有人要拆李氏祠堂,这在平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偏偏现在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李氏的族长,让白起的内心很是震动。
“走!带我去看看!”白起拍了拍云芽儿的肩膀。
白起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一队李氏族人准备好了要动手拆祠堂。年纪大一点的族人站在一旁落泪却不阻拦,死死拦住这队人的是雁门关上的守军将领。
“白将军!”
见到是白起来了,场面为之一静。
“事情我已知晓。李将军,你的建议我是不会采纳。”
那李姓将领闻言嘶声力竭地大喊起来:“白将军!你听我一言啊!城内的木料已经拙荆见肘,百姓的房屋可以拆,为何我李家的祠堂就不能拆?先祖若是泉下有知,得知祠堂是为了打匈奴蛮子而拆,定然不会怪罪的!”这一刻他虽然心痛如绞,却毅然做出了和族人们相同的决定。祠堂可以没有,雁门关决不能丢!
白起喝道:“你们这么做不觉得愧对祖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