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浓重,只有窗纸上被烛火映出的人影还在摇晃。四野寂静,苏绾终于停笔,出门让丫鬟打水來洗漱,可刚打开门,便见门外立着一道黑影,顿时唬了一跳,正要惊呼出声,便听那道黑影道:“绾儿,是我。”
黑影从阴影处走出,明灭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充满着沉静与难言的哀伤,眸中满是伤痛。
“二哥,你怎么了?”苏绾有些惊讶,只因站在门外的是颜楚。她本想问颜楚为何会在这里,毕竟侯府守卫森严,一般人是无法进到后院的。可看到颜楚脸上那忧伤的神情,她的话头一转,重新问了个问題。
颜楚上前一步,又颓然的停下,声音充满了沉重:“绾儿,我可不可以抱抱你?”话刚一出口,见到苏绾那清澈的眸光,他莫名的有些心慌,忙道:“还……还是算了,你……”
剩下的话还沒说完,便消失在苏绾的拥抱中。他突然有些哽咽,再说不出别的话來。
“二哥,沒事的,会沒事的,一切都会好起來的。”苏绾轻轻抱着他,既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不要太过担心。”
白日里皇帝才宣布了颜楚为皇太孙的事情,那颜楚会这么难过,很明显便是因为太子之事。苏绾很轻易的猜出了他的心思,同时也有些难过。
她很能理解颜楚的心情,因为母亲最开始过世那段时间,她也是这么难过。可是颜楚又比她幸运,至少他父亲有陪他长大。
颜楚眼眶红了。
虽然皇帝和太子都告诉过他事情,也表现出会顺应天命的想法,可是他还是觉得难过。皇帝和太子觉得他是男子,将來的天子,所以觉得他会坚强,会撑起一片天。他是担当大任的人,所以不需要安慰。
可是颜楚却觉得很彷徨,他以为父亲会顺利登基为帝,他会像父亲一样等个几十年,等到父亲老了,他才会有机会登基。这是他一出生便决定好的路。
可是这一切突然就变了。
他身上突然多了许多重担,他要面对父亲将死的消息,他要照顾伤心悲痛的母亲,他要面对以前所沒面对过的世界。
可是他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
那些曾以为离他很远的事情就这么一下子摊开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恐慌又迷茫。可是,这份恐慌和迷茫却无法告诉别人。自太子伤重的消息传來之后,他的心就一直提着,到如今也沒法放下。
他很害怕。
终于有一个人将他抱住,柔声细语的告诉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可是,那个人却不属于他。
良久,颜楚轻轻推开苏绾,避开她的双眸,轻声道:“多谢。”
苏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他,在事实面前,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我父亲……”颜楚定了定神,有些犹豫的问道:“当真只有一年时间了吗?”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明明看着那么健康的父亲,居然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如果调养的好,可能时间会长一些。”明知这些话有些残忍,可是苏绾还是只能说出实情。“太子殿下体内毒素已深,随时可能复发。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如果,将神医找回來呢?”颜楚沒了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神医了。“父亲会不会好?”
“我不清楚。”苏绾轻叹。“可能会有办法,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她的毒术是得了神医真传的,她都沒办法的毒,神医应当也沒什么办法。只是,凡事都有例外。说不定莫岫会有办法呢?
颜楚颓然道:“可是,沒人知道神医现在在哪。”
苏绾道:“师傅一向行踪不定,我已经很久沒有跟她联络过了。”
颜楚心凉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可惜他生在帝王家,空有权势,面对至亲的离别却也什么都做不了。“我相信,父亲一定会沒事的。”
他定定的看着苏绾,像是要将这张面孔牢牢的记在心里面。今夜一过,他便再无机会见到苏绾。
此生已成陌路。
他的心有些疼。
皇帝的圣旨已经昭示了一切,既是表示对戚家与苏家的恩宠,也是对他的警告,他又如何不懂?
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能够这样好好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