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看到静静躺在桓宓掌心的丹药时,也变了脸色,那药颜色近乎妖艳,让人遍体生寒,她下意识地捂住口鼻,惊惧地低声发问:“娘娘,这是……”
桓宓低头将药放回瓷瓶,死死塞上瓶塞:“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阿默道:“婢要找太医来验一验这丸药吗?”
桓宓将瓷瓶放进袖袋,喘了口气:“不,不要对外传,此事你知我知。”
阿默蹙起眉,不赞同道:“娘娘,平妃莫名其妙给您留下这药,万一是毒药该怎么办?”
“毒药?”桓宓惊了一惊,又将那瓷瓶拿了出来:“你去……你去宫外,找一家药铺,悄悄地验一验,不论是毒药还是不要,都要把它再带回来。”
“倘若果真是毒药呢?”阿默道:“平妃留了一枚毒药给您,是何居心。”
桓宓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
还能是何居心呢?平妃送了一枚毒药过来,其意义只能是——她该死了。
桓宓张开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又将那瓷瓶紧紧握进掌中:“不……不必去验。”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商墨凌若想要扭转败局,只能先废掉皇后。
平妃看懂了这个局,所以给她送来了这丸药。
她现在薨逝,尚可以以皇后的身份死去,葬于皇陵,与帝王同寝。可一旦她被废,便是庶人,只能葬在妃园,在史书中被称为废后,连同她的一双子女,皆会成为废后的血脉。
桓宓闭了闭眼,将那瓷瓶再次收进袖中:“不必验了,不重要。”
倘若皇后被废,自然是皇长子的生母最后可能问鼎后位。桓宓在那把椅子上坐着,久久沉默。
方才还在因凤氏妃的肯定而自喜,如今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她静默了一会,站起身走到殿门前,亲手推开那扇门。
傍晚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殿中,她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明亮的光线,下意识地抬手放在眉骨处挡了挡:“阿默,陪我去一趟甘泉宫。”
然而商墨凌却并没有在甘泉宫中,麒麟殿的内侍回禀,陛下自从被长乐宫的婢女请去奉先殿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扶着殿门,轻轻叹了口气,模模糊糊道:“这可真是……”
阿默没有听清,下意识地追问:“娘娘说什么?”
桓宓微笑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回去罢。”
阿默搀住她的手,犹犹豫豫地问:“娘娘……不如就在这儿等陛下回来罢。”
桓宓抬头看了看麒麟殿的门匾,眼中蓄上了一些水汽,一眨眼便掉了下来,她急忙抬手掩了一下,道:“阿默,我眼睛里仿佛掉进了个什么东西,你来帮我看一看。”
阿默急忙走上去,道一声“恕罪”,便用手扶住了桓宓的额头。
桓宓正面对着她,接着她广袖的掩盖,一瞬间泪如雨下。
阿默被吓了一跳,小声道:“娘娘……”
“好像是个小石子,疼得很,”她极力压抑着哭腔,然而语调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浓重鼻音:“回宫罢。”
阿默知道她不愿丢丑于人前,便用一侧的袖子挡着,为她擦拭眼泪。桓宓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率先提步,离开了甘泉宫。
商墨凌在很晚很晚的时候才回到甘泉宫,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内侍恭敬地寻问他是否需要传膳,也被他挥手拒绝。
他在御书房待到深夜,处理这一下午没有批阅的奏折,运到夷越的小米乏人问津,地方官上折子来询问如何处理;辽东的军屯遭了天灾,收成欠奉,守将请求中央调拨米粮;新一批的贡缎已经运到长安……他越看心情越烦躁,忍不住丢下笔,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今日好歹已经熬了过去,明日又该如何应对?
听闻清河君与江陵君已经抵达渭南,明日便可入长安。
他张开嘴,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尚未批阅的折子堆在桌案上,今日若不尽数处理,明日便会积压更多。虽然他被后宫的事情缠住手脚,可这个帝国却丝毫不会体谅他,分管不同事物的朝臣也不会。
左相已经去世了,右相没有如他一样的政务能力,丞相无法裁决的事情猛然多了一倍,往他肩上压了更重的担子。
然而八脉凤氏的族长却还在赶来长安的路上。
为了逼迫他废去发妻。
商墨凌忽然想起,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桓宓,如今虐杀梁王的遗案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这个消息瞒无可瞒,在他承担巨大压力的同时,想必她也不会好过多少。